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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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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苒第一次梦见那片雪林时年仅十四岁。那时,她尚未学画,只是在祖父临帖时跟在旁边好奇张望。可那一夜,她却梦见了自己站在一片寂静的雪海深处,天地苍茫,唯有飞雪纷扬。

林中,一树梅花盛开,红得似血,艳得惊心。在梅树下,一位身着旧甲的男子,背对她站立,身姿挺拔,肩上覆满了未曾拂去的风雪。琴音就在那时候响起,悠远缥缈,宛如千年回音,男子缓缓回头。她欲上前,却总是踏不进那雪地,脚步沉陷。

梦醒之时,窗外也有未融的残雪。沈苒伏在桌案旁,将梦中之景一笔一划地描摹了下来。她画下了那片梅林,画下了那漫天飞雪与盛开地梅花,画下了男子的轮廓与身姿,唯独那面容,无论如何,都画不出来。

她尝试过许多次,每一次画到那双眼睛,总觉手指发颤,就像有一双无形之手牵引一样,逼她停笔。久而久之,这双未完成的眼便成了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执念。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抑或只是自己编织出来的幻象?

随着年岁渐长,沈苒成了城中远近闻名的画师。一幅《梅雪照映图》被挂入城主府后,她的名声愈加显赫。然而即便如此,那幅未完成的画仍藏在她案底最深处,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便忍不住取出细看,却始终无法再次落笔。

“你为何不画他的眼?”一次,她的师弟柳徽无意中看见那幅画,好奇地问。

沈苒沉默良久,只道:“我不记得他的眼。”

柳徽笑她痴,说不过是梦中之人,怎可当真。但她知道,那绝非普通梦境。梦中的琴声在耳边日日回荡。每当她闭眼,那画面便悄无声息地铺展在她脑海深处,而那男子,依旧立在原地,不言不语,不曾回头。

直到某一日,沈苒在街角的旧画铺中,翻出一本残卷,其上用古字写着一句话:

“镜渊梦影,魂绘旧人。”

她心中震动。那“镜渊”二字,竟与梦中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不知这是否只是巧合。可就在那夜,她又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风雪凛冽,林中却不再寂静,琴声破碎,梅花散落。她看见男子缓缓回首,眼神如深潭古镜,沉寂而哀伤。

他张口欲言,却终究未语。眼眸之中似有千年流光,一瞬间映出无数个破碎画面:烽火、断桥、血梅……

醒来后,沈苒再度提笔。

这一次,她依旧无法画出他的眼眸,却可以将那回首之姿牢牢记于纸上。画中之人神情依旧模糊,但那一刻的悲伤,竟在无形中渗入纸墨。

有人想来求画,她婉拒了所有,只留自己一人沉入梦境。

画纸终会泛黄,记忆也终将湮灭。而她唯一不愿遗忘的,便是那雪林中的孤影。

那幅画,终究没有题名。

她曾试过在角落落款,却迟迟不敢下笔。

因为她隐隐觉得,若是落下名字,便如同宣告了自己的结局——那幅画中,从来都不该有“我”。

雨后清晨的画馆,空气中弥漫着纸墨的清香。晨光从窗棂投射而入,斑驳的光影洒在那张未完成的画上——山林雪地之中,一树孤梅轻垂,一人长立树下,略显寂寥。然而,那人的面容至今仍是一片空白。

沈苒持笔良久,指尖微微颤抖,却始终无法落下最后一笔。她蹙着眉,将那空白之处一遍遍描摹,又一遍遍抹去。纸张已经泛皱,指节因长久用力也已泛白。她不是不知道这画早该舍弃重来,但却舍不得——那梦里山林中的雪,那琴声下的孤影,那回头的身姿。

“为何,偏偏是那双眼!”她低声自语,像是问自己,也像是问画中之人。

这时,画馆的门扉轻响,风铃微动,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白衣,头发乌黑如墨,神色冷淡。他立于门边,目光落在沈苒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上。

“你来了。”他忽然开口,语气仿佛旧相识的久别重逢。

沈苒抬头,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啊?......你……认识我?”她下意识问,却又立刻否定了这种荒唐的猜想。

白衣男子未答,只缓缓绕到画案前,指尖轻触那片空白。

“你画得很好。只是,这双眼不该落在纸上。”他低声说,声音如清泉敲玉,好听却不带温度。

“为何?”

“因为你未曾真正见过他。”

沈苒心头一震,“我梦见过他,千百次。”

男子却只是轻轻摇头,“梦中所见,皆是心念残影。真正的他,在忘川之外。”

“忘川?”沈苒低语,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陌生却熟悉的恍惚感。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觉得他的面容也极为眼熟,似曾在梦中、在雪中,在某个琴声回绕的瞬间见过……可她想不起何时。

“你是谁?”她问。

男子却道:“我是故人。来引你继续画下去。”

“画什么?”

“画尽你梦中未完之境。画出那座山林、那片雪地、那一曲琴声。”他语气平稳如水,“你若不画,它终将被遗忘。”

沈苒想说,她早已画了千遍万遍,但最终只是垂眸叹息,“我记不住他。”

男子忽而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桌上。

是一枚残破的琴徽,古铜色,边角斑驳,正中刻着一枚“钰”字,细小而不易察觉。

“梦境之门已经开启。”男子道,“你要记得,这世间总有人,在画外等你。”

他话音未落,画馆门扉重重掩上。再抬眼时,那男子却早已不见,只余那枚琴徽静静地躺在宣纸之上,泛着淡淡冷光。

沈苒怔立良久,终是收起琴徽,执笔落下第一缕痕迹。

——那夜,她再次梦见雪中山林。

雪落如絮,天地无声。她行走在那座从未走完过的山道上,耳畔是琴声悠扬,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她一步步逼近那熟悉的梅林,树下果然站着一个人。

他不动,也不转身,仿佛只是梦境的定格。

她想唤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脚步艰难,心却无比迫切。

终于,在梦境中,她伸出手去,欲触碰那人肩头。

但下一瞬,天地反转,山林崩塌,她如坠深渊。四周浮现无数画卷,每一幅都在燃烧。

“不能靠近。”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知是那白衣男子,还是另一个自己,“你越靠近他,现实便会离你越远。”

她惊醒时,天已大亮,画案上的画竟已多了几笔:那雪地之中,男子的轮廓比昨日更为清晰。

但她惊恐地发现,她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她翻遍画馆旧账、来信,甚至连门楣上的署名也模糊得近乎陌生。她不记得父母亲人,不记得昨日去过何处、说过何言。她的记忆,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一寸寸抹去,只余下一张画——与梦境同构。

她用颤抖的手写下“沈苒”两个字,字迹陌生如他人之笔。

“我是不是,也只是画里的一笔?”她对着画中人低语。

风轻轻掀起窗帘,阳光斜照,一抹细小的红光在桌面跃动。

那枚琴徽,忽而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未曾注意到,画馆的墙上,原本挂着的“沈苒画斋”横匾,木片裂纹深深,那“苒”字,已悄然剥落。

而那夜,她再次入梦。

那一夜,月光极冷。

沈苒早早歇下,窗未阖严,冷风掠过画案,将一角宣纸轻轻吹起。纸上是那幅未完成的画,墨迹未干,男子的身形刚愈发清晰,而面容仍模糊难辨。

梦境随风而来。

她再次回到那片雪林。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缥缈中带着些许旧意,一如梦魇长随。可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双足再未陷入雪地,而是如履清风,步步向前。

那株孤梅依旧盛放于枝头,梅下那人依旧未动。只不过,这一次,他仿佛听见了她的靠近。

沈苒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从未走得如此之近。近得几乎能看清他肩上风雪的纹理,甲胄上的刻痕,甚至是衣袍摩擦的微响。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缓缓伸出手,颤抖着,似要碰触那道久藏心底的身影。

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他衣角的刹那,那男子终于缓缓回头。

那一瞬,天地静默。

沈苒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张仿佛从记忆中缓缓浮起的容颜。冷峻而寂寥,眉间藏有重重风雪。他的眼,是她画了无数次也无法落笔的那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像一面沉睡千年的镜,倒映着前世今生;又似深渊寒潭,藏着她未曾知晓的命运回响。

可更令她心惊的,是那眼底分明涌动着的——悲伤,与破碎。

“你还记得我吗?”他开口,声音低哑,带着岁月沉淀后的颤意,仿佛穿越了无数个梦境与时间的褶皱,只为问她这一句。

沈苒喉头发紧,眼眶不觉湿润。

她望着他,喃喃回应:“我一直在画你。”

那一刻,男子垂下了眼,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融入风雪。

风变大了。天地间的雪花开始加速坠落,像无数碎裂的光影在她眼前闪烁。画面开始震荡,梅林扭曲,枝影翻转,仿佛整个梦境的根基被什么松动。

“你不该记得。”男子轻声说,却已不再望她,“记得我,就等于……将自己从画外拉入画中。”

沈苒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是镜阙为我所绘。”他笑了,那笑却如冰雪般冷,“你以为你是画师,其实……你才是那副画。”

天地开始崩裂,雪林开始震动,裂痕从地面蔓延至天空,一道光剑从虚空斩入,将整个梦境劈为两半。

“停下!”她惊呼,“不许你再说!”

可男子只是默默望着她,眼中流光碎片渐次溃散,映出一幕幕模糊不清的过往:

——是她十岁那年无意描下的一笔,纸墨间依稀映出他甲胄的影子;

——是她十四岁初梦之夜,第一次走入那片雪林,却不知梦已为镜;

——是她日日描画,年年回忆,手中笔下,逐步重塑的不仅是他,更是自己的记忆。

“你为何会在我梦中?”她近乎哀求。

“因为你曾是她。”男子低语,“是那一笔未完成的‘她’。我画了千年,盼她归来。可你终究只是她的影。”

沈苒踉跄后退,手中忽然握紧了什么。她低头看——是那枚琴徽,早已被她随身藏于梦中,不知何时亮起淡淡红光。

琴徽之中,刻着的“钰”字,竟在颤抖。

“钰……”她念出声,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手重重攥住,一阵剧痛袭来。

“你……是谁?”她低声问,已非梦中,而是灵魂在呐喊。

那男子轻轻闭上眼,语声低沉:“陆泽。”

天地彻底崩碎。

梦境如水波翻涌,被扯裂成千万碎片,无数画面从破口涌出——

有火焰中的琴台,血染的红衣女子回首凄笑;

有山河沉浮的战场,披甲之人将画卷藏于心口,独赴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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