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展怀因她忽然转变称呼僵了脸色,待狄玉仪再次询问,他才想起点头,扯出个自觉得体的笑,“不用急,我会帮郡主和怡然护好你们的莲子羹。”
“那便多谢谷大哥了。”狄玉仪接下这句玩笑,除称呼外,一切应对皆同往常。
特意避开谷展怀,又随樊月瑶称呼起“谷大哥”,谷怡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郡主是瞧出兄长心意了?”
狄玉仪并不回避,颔首道:“虽知心意,若独留他讲明,除徒增牵扯,对他怕也别无益处。玉仪想,谷大哥应已明白玉仪心思。”
“一则父母丧期未过,玉仪尚无心考虑婚嫁。”她一一说明,“二则,玉仪只当谷大哥是兄长。”
谷怡然问:“郡主是想要我将这话转告兄长?”
“此番特留怡然,是想烦你告知谷大哥,他从前那样便很好,无需为玉仪做此改变。”狄玉仪摇头,“且玉仪确然不喜平康世家子弟,他便改了也是无益的。”
“怡然替兄长多谢郡主坦诚,必会一字不落告知于他。”谷怡然应完,犹疑片刻,仍是开口:“郡主的说法倒与樊循之所差无几。”
“是么?”狄玉仪笑道:“的确像他会讲的话。”
谷怡然说出心中所感:“若深交,郡主或能与他投契。”
“怎会?此次不过巧合。”狄玉仪摇头,“怡然忘了,他向来不喜都城女子,谈何投契?”
人总是会变的。
“是我妄加揣测了,郡主莫怪。”谷怡然沉默一会儿,笑着揭过此话。两人重新往前,她方说:“前几日樊循之便告诉过兄长,郡主不喜那样的。他一根筋偏不信,认定樊循之诓他。”
“那时我尚奇怪,他何故不让月瑶再带我外出,还没头没脑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狄玉仪同她讲起樊循之怒气冲冲的模样,“今日方明白是替谷大哥问,也算了了一桩疑惑。”
“……原是从郡主这儿问的,我还当他猜出来的。”
“也说不准。他问了,我却未曾细答。想是循之兄长见微知著?”狄玉仪笑笑,故作夸张道:“如此说来,月瑶才是诓人的那个罢?循之兄长的识人本事果是真的。”
谷怡然茫然回忆一会儿,才想起立秋那日的交谈。怅然骤断,再续不起来。她无奈笑道:“郡主同月瑶待久了,思绪也变得跳脱起来。”
“感觉倒很不错,偶有一次,顿觉轻松。”厅内,樊月瑶正朝她们招手,狄玉仪说:“想来月瑶正是明白这点,才以此让自己免于烦心事的纠缠。”
谷怡然忽地忆起,樊月瑶不止说了樊循之不懂识人,也说了他喜欢的是洒脱勇敢的女子。
她自认行事尚算洒脱,该舍便舍,该忘便忘。然樊循之此人对任何事都自有一套准则,旁人够不着、懂不了、也猜不准……何况他那套准则向来变化无常。
大约樊循之未曾发现,他每每瞧见狄玉仪放松下来,便会笑得格外舒心。旧庙后他们同望无名亭是这样,采完莲他瞧见狄玉仪睡得歪歪扭扭也是这样。
谷怡然当下隐约明白,自己与樊循之的缘分便止于此了。心中已下定决心割舍,望向院中时,目光仍惯于先落到樊循之身上。
他懒散笑着,同樊月瑶吵嘴。他们身旁,自家兄长直勾勾盯着眼前两个瓷碗。谷怡然无奈笑道:“郡主所言非虚,皆说月瑶长不大,实则她活得才最是轻松透彻。”
莲蓬既已采好,樊月瑶故态复萌,拌嘴落了下风,便盯上樊循之的碗。
樊循之轻松制住,看她扑腾,尚能分出心神打趣才到的人,“可算醒了?拦我下池时当你多不好意思,转眼便睡熟了。”
人到近前,看得更分明些,樊循之连连感叹,“想是睡得舒坦极了,脖上印子尚未消呢。”
狄玉仪下意识去摸,真有两道印痕,与指腹相接时迅速泛起热意。才露出几丝赧然,不等开口,樊循之下句话已然来了:“所以郡主,下次莫要再拦,便能睡得更舒坦了。”
她一下竟不知接些什么,应下不再拦了,还是辩驳不再睡了?这时一碗莲子羹被推至眼前,狄玉仪看谷展怀面色无异,觉他应能想开。
心下一松,狄玉仪索性对樊循之的话不作回应,专心于碗中吃食。莲子羹滑进肚中,除脖上热意隐约未散,周身顿觉凉爽。
樊循之遭了明晃晃的无视,也懒同樊月瑶去闹。他端碗起身,几口便将一碗莲子羹吞进肚中,顺手将空碗塞去她手里,“诺,不是要?这便给你了。”
他起身离开,狄玉仪一勺勺舀着莲子羹的模样在眼前闪过,与初来那日已大有不同。虽同样是小口小口,却显见胃口很好。
这才叫好好进食!
樊循之面上笑容愈大,直想回头将这话抛下。念头一闪作罢,虽是朽木,尚算不上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