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一下又一下地抛着手里的矿泉水瓶，耿阳看他没动身的意思，就自己跟着人流往超市去了。
耿阳一走，他突然停下动作，毫无征兆地凑近俞轩，问道:“俞轩，你是不是想出国留学？”
两人靠得极近，近得俞轩能够轻易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椰子味清香。
还挺好闻的。
俞轩轻“嗯”了一声，接着补充说:“还在考虑，不着急。”
他抬眼去看李炎，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正放在自己领口处。
俞轩:“？”这人眼神……很怪。
察觉到他的目光，李炎短暂地与他对视了半秒，眼底明显地闪过一丝慌乱。
接着，李炎不动声色地挪开身体。
他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而且，突然问自己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也很怪。
“怎么？”
俞轩觉得他不像是随口问的。
李炎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才道:“没事儿，关心一下，准备去哪儿留学啊，安不安全？”
他说这话拿腔拿调的，像个关心小朋友的长辈。
俞轩被他这话逗得发笑，回答:“伦敦。再说吧，我暂时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伦敦。
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时候的李炎对这个城市的全部了解都只来自于书籍和互联网。对其片面的印象仅限于，作为发达国家的首都、世界金融中心，于他而言，那确是个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李炎及时折损地“嗯”了一声，没再接着问。他对学霸的未来详细规划不感兴趣，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他的突然发问，也只不过是因为俞轩在车上时，对着那些照片侃侃而谈的模样，使他联想到了之前待在俞轩家里时，他好像见过他刷雅思题。
果然，他们两个注定不会有太长时间的交集。他这辈子都将烂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而俞轩会在不久的将来，带着希望奔向属于他的远方。
俞轩望向他:“你呢，你有什么计划？”
李炎被他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他有什么计划？他从来都没有目标，也就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计划将来这件事儿也太荒唐了，我没什么太远的想法……”李炎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期盼，那么，我只想混到一张初中毕业证，这算不算？”
“算。”
俞轩盯着他，认真地回答。
然而，这句肯定的答复对于李炎来说可有可无，高低不过是句安慰人的话，没什么用。
他发现，自己每靠近俞轩一点，那种遥远的距离感就明显一分，这使得他有些烦躁。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李炎脑袋低垂，修长的后颈勾勒出颓然的弧度，垂下的眼睑盖住眼底的神色。
沉默着的少年散发着浓烈的孤立和寂寥。
“阿炎。”俞轩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李炎缓缓昂起头，颓丧的脊背重新挺起，站直。
在阳光下，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不，他其实更像乱云飞渡中狂妄生长的劲松。
俞轩朝他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你在网上接单从入手到熟练的速度很快，我是说，你真的很聪明，也很有学习的天赋，你真的不考虑……”
李炎立刻听出了他话里潜藏着的引导性。
他深深地看了俞轩一眼，话中习惯性带着刺:“还不死心？我又不能给你考试加分儿，真想带领学渣共同进步？”
“啊。”俞轩叹息般应声，目光直接而专注地停留在他脸上，“不想带学渣，想带你。”
“你……”你不要对我有什么想法，不然我是真的会同意的。
被俞轩温声细语这么一浸润，李炎的刺儿突然就扎不出去了。
“随便你。”意识到语气过于生硬，他干巴巴地加了一句，“小……俞老师。”
俞轩挑眉，伸手朝李炎脑袋上探去。
李炎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快落下的手又突然转了个方向，落在了他的肩上。
俞轩轻拍了拍他:“乖学生。”
耿阳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师徒情深的情景。
他大大咧咧地开口:“什么乖学生？炎哥这样的也算乖学生？那我岂不是能去评优了。”
李炎一改面对俞怀瑾时的低眉顺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正要骂人，俞轩先他一步对着耿阳开口:“你大可以去试试；但我保证，这学期期末考试的奖会有属于李炎的。”
耿阳愣了起码有三秒。接着，他向李炎投去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开口放屁:“所以……你，你是一直在控分儿吗？”
李炎:“……”
他是全校倒一，还控个集贸啊。
俞轩又抢他一步应声:“嗯，是。”
耿阳赞许的目光落在李炎身上:“不愧是我炎哥，文武双全！原来这两年你都在忍辱负重，卧槽好强！哥们儿等你期末考试的时候一鸣惊人！”
李炎:“？”不是兄弟，你都不带怀疑的？
不怪耿阳容易被骗，主要是俞轩这话说得过于信誓旦旦。学霸的话本身就令人信服，更别提这学霸叫俞轩。
李炎望向俞轩:“你认真的？”
他好像是被他袒护了，但同时好像也被这人给卖了。
期末考试的奖有他李某人什么事儿啊？怕不是这学霸自己奖拿多了以为他个学渣也能手到擒来吧？
外校的期末考试奖只颁给班级前十和年级前二，以及校名次在两百以内的单科第一。
这哪样都不是他李炎敢肖想的啊。
然而俞轩并不这么想，他淡定地回望着他，淡淡回答:“光我认真怎么够，主要还得你认真起来。”
李炎:“……你搞我？”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依耿阳那性格，他绝对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将这件事大肆宣扬。
虽然李炎知道自己的名声一直不太好，但他也不想被人当成个喜欢吹牛的傻逼啊！
正当他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黄乐站在队伍前方拍了拍手——
“大家回来得差不多了，我点一下名，人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她翻出手机上存的花名册，按着顺序一路念下去，念到“狄泽”时，那小姑娘边往队伍里跑边拖着长音大声喊了句“到”。
“一班还差三个人，南校的六个人都在吗？陈思宇，耿阳……”
耿阳遥遥应了声，李炎这才发现，刚才还绕在他身边的人，早就一溜烟地跑去了同班的几个同学那边，此刻正眉飞色舞地同他们讲着什么。
他合理怀疑，他李炎要在期末一鸣惊人的事已经被耿阳广而告之了。
他哀怨的目光投在身边的罪魁祸首脸上。
后者丝毫没有因此感到愧疚，反而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也看到了，大家很快就都会知道的，说话不作数还让你的兄弟们怎么看待你。如果不想坐实这个罪名，从现在开始你真的要认真起来了。”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炎不置可否，一双眼微微眯起，下垂的眼尾显得有些凌厉。他垂在两侧的手弯曲，拇指捏在两指关节上，发出“咔咔”的轻响。
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俞轩当没看见:“可以吗？李炎同学。”
李炎依然没有说话，两人的视线在出伏天的午后滚烫的空气中撞了个满怀。
他突然伸手搭上俞轩的后颈，大力一勾。
俞轩被他扯得稍微弯着些身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冷脸，他轻挑了挑眉。
“俞轩，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不敢动你？”
李炎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勾得他有些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