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让戈尔茨沉默了几秒。然后,他低声说道:“把她的信送到基辅。我要看。”
路德维希没有拒绝。电话挂断了,整个通讯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
一周后,贝莱的信终于送到了基辅的军官疗养所。赫尔曼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知道自己又要承担一个送死的任务。
这是贝莱的信。她终于寄来了。
赫尔曼捏着那封信,站在病房门口犹豫了整整一分钟,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
他推开门时,房间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窗外的阳光苍白无力,映在雪白的床单上。戈尔茨坐在病床边,穿着衬衫,肩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一半。沃尔特也在,和他一起看着一份报告。他的神色平静得让赫尔曼有些意外,甚至……有点过分平静。
赫尔曼走到他面前,把信封放在桌上。
“克拉科夫寄来的。”他简短地说道。
戈尔茨抬起头,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笔迹,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赫尔曼注意到,他的手指有一瞬间收紧,但随即又放松了。他伸手拿起信,指尖摩挲着信封边缘,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拆开。
赫尔曼站在一旁,等着暴风雨的降临。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戈尔茨只是淡淡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纸,视线落在那些工整的法文笔迹上。他的眼睛在字句间游走,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唯一能察觉的细微情绪,是他拇指缓缓地摩擦着信纸边缘,像是在压抑某种不耐或是别的东西。
赫尔曼等了几分钟,见长官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咳了一声。
“长官……?”
戈尔茨没理他,依旧盯着那封信。
赫尔曼心里一阵不安。他曾经想过无数种戈尔茨看到信后的反应——暴怒、咆哮、摔东西,甚至是直接冲去通讯室再一次勒令路德维希把她吊起来用皮带抽一顿。但现在,长官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封信,似乎已经在过去的一周里消化了一切。
这反常的冷静让赫尔曼有些紧张。
“长官,您没事吧?”
戈尔茨抬眼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我看起来像有事?”
“……不像。”赫尔曼嘴硬道,但心里不觉得如此。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沃尔特凑了过去,他是个浪子,有过无数女友,下了前线后总是那样轻佻。
“长官,这封信您看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想明白吗?”
“你有什么看法?”戈尔茨抬头看向他,声音冷硬,却隐隐透着一丝急切。
沃尔特笑得更明显了,他指了指那封信,理所当然地说道:“女人写信分手,有时候不一定是真想分手。她们只是闹闹小脾气,想让人哄一下,找些存在感。”
“存在感?”戈尔茨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但脸上仍然带着疑虑。
“是啊,她只是想让您重视她,想要多一些您的注意力。”沃尔克继续说道,语气轻松,“再说了,勒……芳登小姐能写出这样的信,说明她对您还有感情。这种分手信,说白了就是撒娇。”
赫尔曼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沃尔克的推测未免太过轻率,但看到戈尔茨似乎有些相信的趋势,他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态度,含糊地开始附和。
戈尔茨低头沉思,乱糟糟的头顶对准他们两个,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的边缘。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赫尔曼瞬间怔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沃尔特,却发现这位同僚此刻竟点了点头,仿佛完全理解长官的意思。
“我在巴黎的时候,还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对她发了火。她是那种敏感的女人,可能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觉得委屈了。”
“她年纪小,把爱情看得那么重要,我没有好好开导她……而且,我确实没回信。”
沃尔特愉快地点头:“您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女人想要的是关注,而您却让她以为自己是可有可无的。”
“可我们在斯大林格勒,半年能收到信都是万岁了,怎么寄信回去?”赫尔曼终于忍不住开口,努力想把长官拉回现实。
“但她不懂这个。”戈尔茨平静地说道,“她只知道她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