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基辅。
赫尔曼拿到电报的那一刻,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他不是一个容易犹豫的人,作为戈尔茨的副官,这些年他处理过无数棘手的事务——从前线的战术调整到军官间的政治角力,他都能冷静应对。但这一次,他罕见地犹豫了。
他盯着那封来自克拉科夫的电报,里面的字眼像是一把利刃,一刀刀割在空气里。
“戈尔茨上校:芳登小姐已致信,提出分手,并计划离开克拉科夫前往巴黎。”
赫尔曼觉得手里的电报纸变得沉重无比。他站在病房门口,沉默地看着那个靠在床上的男人。
戈尔茨的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臂的皮肉被弹片划开,胸口也有些许瘀伤。他的脸色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锋利。他是那种哪怕在伤病中,依旧透着危险气息的人,像一头暂时蛰伏的狮子,随时准备撕碎猎物。
赫尔曼站在那里,握紧了电报,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病床边,把电报放在桌上。
“长官。”他语气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警觉,“施陶芬上校的来电。”
戈尔茨的目光从病床上的报纸上移开,他本来正随意地翻看着战报,听到赫尔曼的声音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赫尔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电报往前推了一点。
他不想念出来。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念出来就像是一种宣告——一种他无法预料后果的宣告。
戈尔茨眉头微皱,目光扫过赫尔曼一瞬间的迟疑。他缓缓地伸手,拿起电报,展开。
仅仅几秒钟,赫尔曼就看到了他的脸色变了。他向来沉稳自持,哪怕是在战场上,哪怕面对死亡,都不会轻易露出情绪波动。但这一刻,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电报纸在他掌心里被捏得微微皱起。
然后,他抬头看着赫尔曼。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愤怒,隐隐透着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赫尔曼站得笔直,不发一言,等待着长官的反应。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开来,空气仿佛都被压得沉重无比。
下一秒,戈尔茨猛地把电报摔到了地上。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然而那一瞬间,赫尔曼却感觉像是一颗炮弹在房间里炸开。
“该死的……”戈尔茨的声音极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然后,他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
“长官——”赫尔曼下意识地伸手,想阻止他。
戈尔茨的肩膀还缠着绷带,伤口根本没完全恢复,他一瘸一拐地下了床,脚步有些踉跄,却快得惊人。他几乎是冲出了病房,步伐急促得像是要去迎战整个东线的苏联军队。赫尔曼没办法,只能迅速跟上。
一路上,医护人员纷纷侧目,几个护士本想上前阻拦,却被戈尔茨身上那股骇人的怒意逼退。他的步伐带着某种野兽般的坚定和急躁,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拦在路上的任何人撕碎。
“给我接克拉科夫!”
他几乎是撞开了通讯室的门,声音低沉却充满威压。
值班的通讯军官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敬礼,脸上带着一丝不安:“长官,我们需要几分钟——”
“马上。”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通讯员立刻行动,赫尔曼站在门口,看着戈尔茨走到电话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呼吸粗重,仿佛努力控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
几秒钟后,线路接通了。
“克拉科夫,施陶芬上校宅邸。”
“路德维希。”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然带着一丝迟疑:“埃里克?”
“不许给她一分钱!不许让她离开克拉科夫!听到了吗?路德维希,我命令你!如果她敢再提任何离开的事,把她关在你家里!你亲自盯着她!”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至让一旁的通讯员都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赫尔曼站在一旁,心里微微一震。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官这样失控。哪怕是在最惨烈的战役里,哪怕是在前线损失惨重的时候,他都能保持冷静。但现在,他的愤怒几乎是压抑不住的,透过电话线,像一把刀一样刺向克拉科夫。
电话那头的路德维希终于开口,语气带着无奈:“埃里克……你知道的,她已经决定了。”
“她决定个狗屁!”戈尔茨猛地捏紧了电话,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她凭什么决定?她不需要决定!”
“她不会离开。”路德维希最终说道,语气平稳,“我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