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影清冷,太平缸中荷花绽放,屋内寂静。
雷响还未停下,袁青霜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腕间抓痕。
失控了,从未设想地失控。自诩心思缜密,却在她面前一次次丧失分寸。
本只是想吓唬一下,可体内的煞气与对她的渴望交织在一起,理智便如决堤之水一泻千里,越来越难控制,甚至不可理喻。
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已经是第二次失控,上一次还是在客栈中对师父恶语相向,这次……
罢了。
他仰头看青纱帐顶,她醒来肯定会怨怼,又或许离他更远。
抑或者怨恨、憎恶、惧怕,总归不如从前,但那又如何,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未想成为她眼中的良善之人。
今夜过后即便她心生嫌隙,他也认了,但要放她离开,断然再无可能。
窗外的雨势渐小,袖子传来沉甸甸的触感。少年维持背对里边的姿势,紧绷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脆生生的话语从身侧传来,不用回头也知道问的是什么。
他低头,文鸦九半撑起身子,绕过他的身躯,在他胸前仰起脸,毫无征兆地挤入视线当中。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探究,发丝垂在肩头,衬得她愈发娇弱。少年无意识摩挲她的眉眼,她偏头避开,顺势咬住他的虎口。力道很轻,不疼,却让人心头一颤。
“这么舍不得我,不如现在就锁在身边?”她挑眉,挑衅地看着他,甚至将双腕并起来伸到眼前。
袁青霜僵住。有那么一瞬间如此想过,此时听她道破,又是另一番滋味。
像滚烫的炭火堵住喉咙,烧得舌根发疼,直达心底,说不出话又堵得心口发酸。
她……当真了解他。
三番两次揭开所有伪装,捕捉深藏起来的不堪,偏偏在撞破之后像个无事人,以戏谑又带点亲昵的口吻回应。
那些不愿为常人所知的卑劣行径,在她的注视下如同泡沫一戳就破。难堪的过往在清澈的眼眸中无处隐藏,却在顷刻间有了着落,连带他也想有个去处,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去处。
少年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喉结滚动,没能说出话来,只是紧紧握住少女伸过来的手腕,生怕她突然抽离。
半晌,他轻抚她的发顶,动作轻柔。
“好,等着,”他的声音干涩嘶哑,“锁在身边,一生一世。”
说完便垂下眼睫,掩饰眼中的慌乱无措。
这副快要碎掉的模样文鸦九看在眼里。
不复平常乖张邪肆,也没有故作冷漠疏离,只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袒露真心,讨取一颗从未尝过的糖果。
准备好的挖苦话语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不忍心看他破碎的模样,她躺回床上,抱紧被子就往里翻。
居然没有生气。
袁青霜收拢手指。
从未设想的另一种可能在心底铺陈开来。
藏起来的期待从心底蔓延至心尖,膨胀,逐渐变成喜悦。
“那……”
“谁要跟你一生一世了,”她头也不回,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说说而已。”
刚涌起的喜悦瞬间粉碎。少年的身子紧绷起来,沉默数秒之后自嘲地笑了笑。
“还没完呢,”鸦九回头瞧他,眼皮压下来,难以分辨是笑还是恼,“你总占便宜,我得留下来讨债。”
“讨……”稍一回过神,慌乱与无措渐渐消散,袁青霜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好,那便慢慢讨。”
“今天先放过你。”她看着他。
没有预想中的怨怼。
他撑着床榻,想听到更多要求。
“往后呢?”
她不哭不闹不叫骂,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赠礼。
先前的准备悉数无用,满心的忐忑化作一池春水,好似一脚踩空又稳稳当当落在实处。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像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带来无尽欢喜。
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少女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往后嘛,连本带利,一并收回。”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少年无声地放下床帐,与她隔了一层轻纱。
他看着账中人微微起伏的后背,听着平缓的呼吸声,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
这笔债等她来讨,无论多久,无论多少,都双手奉上。
最好……余生也搭进去。
*
清晨鸟鸣清脆。
文鸦九悠悠转醒,阳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她揉了揉眼睛,恍惚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身旁的位置已空,些许残留的温度证明那人曾在此处。她坐起身,随手拢起松散的发丝,一想到昨夜的对话,登时有些头疼。
本想拿话挤对那个讨厌鬼,怎么最后变成自己答应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