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满药材的册子摊开在四人眼前,选药的人早往长安的方向离开。
数年来进入神农谷的人寥寥无几,除去文鸦九一行人,便只剩多年前的五人。只是今时不同以往,谁也不知道先四人一步抵达神农谷的人究竟是谁,只知道令牌对得上,那人选了药材便匆匆往京城赶去。
“神农谷无意参与京城纷争,”邬竹深深看了孟沉珂一眼,收敛心神,“那人的姓名,四位到了长安便知。”
被瞧的人略一抿唇,好似看不出女孩目光里的深意,犹自若道:“既然不喜,何不离开?”
这句话问得只有二人听懂,却等来女孩模样的教主摇头。她搭上巨傀儡的手臂,坐在它的肩头,在傀儡转身向混乱时悠悠道:“生生死死不过数十载,世间诸多因果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热浪拂面而过,掀起傀儡面纱的一角,她轻按回去,遮住那下面丑陋的面容,末了回眸望了孟沉珂一眼,继续道:“剩下的时间,只想守着他。”
日日黏在身后的俊美少年再回不来,万幸余生很长,长到她可以等,等他记起青山云雾间的竹影疏牖,记起山涧鸟鸣,记起风清门内来往过客。等他记起所有,再听他笑唤一声“小竹子”。
邬竹道别的声音不大,经风传入四人耳中,很快便被烈焰中的尸傀嘶吼声盖住。
小女孩坐在壮如小山的傀儡肩上闭眼奏笛,过往安宁如泡影破灭,巨锤扫过之处血花飞溅,大地震颤,扬起阵阵尘土。
身后马车缓缓离去,她并未回头。无人瞧见阖起的眼帘溢出一滴晶莹泪珠,在漫天火光中隐入尘土,带走深藏着的苦涩眷恋。
*
山谷里的火焰张狂舞动,肆意吞噬着黑夜。
浓烟裹挟灰烬,如乌云升腾而起。刺鼻的焦味在空气中弥漫,车轮咔嚓碾过枯枝,火光渐远,夜色重归寂静。
车内四人无言,文鸦九抱着布包沉沉睡去,做了返回现世的美梦。
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出乎意料的沉重,是以车子连行三日,哪怕中途停歇,四个人说话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至少鸦九是这么认为的。
这日醒来天光大白,车里只剩她一人。
随手掀开帘子,江滩边上枣骝马甩尾饮水,不远处炊烟袅袅。她揉着眼睛下车,掬一捧清水洗脸。
水珠顺着手臂滑落,浸湿袖口。
十米开外袁青霜和孟沉珂又起争执。她想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以至于剑鸣出鞘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仍旧往脸上扑水。直到武器刺啦摩擦,不似玩闹,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孟公子此番实在过分,”诗冕破天荒地站队袁青霜,“还是说,该改口叫你三殿下,是吧?三殿下。”
什么三殿下?
这厢还在疑惑,那边的气氛已经凝固到极点。
“诗冕姑娘,孟某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孟沉珂上前一步,却不想诗冕的剑真的扎入他的肩膀。
鲜血流下,他忍痛,想多说几句解释,却被旁边的文武袖少年打断。
这次诗冕没有斥责后者,反而顺着意思说下去:“虽不知晓殿下接近我等意图为何,但承安楼刑探从不过问朝堂事。身份有别,还请殿下自行离开。”
见他没动作,少年轻描淡写:“听不懂人话?滚。”
细水悠悠流淌过圆石,晨光在其间跃动,风过泛起涟漪,飞鸟衔石掉入其中,打碎连绵波光。
一袭青衫的孟沉珂看着诗冕,旋即后退一步,抬手作揖,施展轻功便离开,只留下树梢上悠悠晃动的叶片。
文鸦九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好奇地凑过去。
好不容易近距离围观一次轻功,当然要看明白。她探头探脑琢磨步法,连少年靠近都没发现。
他不爽,按住她的头,迫使她转了个方向。
“看什么?不舍?”
“没没没,怎么敢。”鸦九搭上他的手,想拿开,施加在脑袋上的力气却重了几分。
限制行动就算了,那手的主人居然趁机揉乱她的发顶,非得听她咒骂几句才肯放开,真不理解什么癖好。
*
赶走孟沉珂,四人小队变成三人,接下来的路上诗冕未说一句话。
[小八,刚才发生什么?]
【啊哦,是神农谷主线剧情,嘿嘿,之前忘了介绍】
【翻翻资料,这是……这是,哎,在这,这段叫作……神农谷旧人现,孟沉珂身份暴露】
孟沉珂真正的身份是三皇子,多年前因公事南下暂住老君城,在风清门中医治旧疾。
可孟沉珂什么人?亲妈认证的大暖男,对谁都温润有礼,善意十足。彼时邬竹还是风清门里的弟子,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交换信物,自此结下缘分。
那信物在他眼里只是随手之举,在邬竹和外人心中却与定情无异。
再加上两人平日里相处,孟沉珂细致体贴,一来二去人人都认为两人有戏,邬竹也不例外。可惜男主就是男主,这方面异常迟钝,别人都看出姑娘心思,他却懵然不知。
后来神农教来信认亲,风清门变故突起,邬竹求助之时他令人退回信物,表明自己无意于儿女情长,彻底划清两人界限,也断了少女情思。
师门抛弃、中意的郎君无情,双重打击之下邬竹心灰意冷,带着还未恢复的徐子元离开风清门,投身于神农教,凭借实力坐稳教主的位置。
再后来就是鸦九一行人在谷中听闻的旧事。
[孟沉珂还真是四处留情]
她托腮看窗外。
原书剧情里男女主就是这样产生误会,又在长安和好,感情也更进一步。
【可是诗冕生气是出于另一个原因】
如果只是拈花惹草,果断断交干脆许多,再或者是因隐瞒身份,两人最多冷战,奈何都不是。
孟沉珂最开始的出现便是蓄意接近。
永安郡负伤是他一手策划——在诗冕的必经之路受伤,再与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