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天热,秋老虎秋老虎,前两天眼见着天冷了,又来了这么一遭,叫人受不住哪!
特别是大毒日头底下还要监工,他奶奶的,想想就躁得不行,脸拉长着臭得很。
顾存山没走近就看见老赵口沫飞溅,逮着一个汉子破口大骂,那汉子频频躬腰讨好,才勉强平息了老赵怒气,被放走了。
他脚步一转,自费去码头附近的茶摊提了壶凉茶,再朝老赵走去。
老赵正心里窝火着呢,刚才那汉子抗包脚滑叫货掉水里了,虽说捞了上来,但也全浸了水,能不能用还两说,但肯定要赔。
真是晦气赶晦气,事事不顺倒霉到家!
骂了这么久口干舌燥的,正要找碗吃水,就见着一碗茶被递了过来,抬眼一瞧,是那个颜色好的小子。
别的不说,就他这个举动,直叫老赵心里慰贴,面上黑色少了不少。
他胡子抖了抖,掀开眼皮瞅了几下,心情更好了,便开口关心几句:“被欺负了?”
顾存山扬起笑容,既不谄媚也不巴结,叫人如沐春风,吹得老赵心头躁意减了不少。
“没有的事。只是承蒙您照顾,该来道两声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谓这小子格外合他眼缘,知道不叫他为难,识相着呢。
老赵不由得拿出教育晚辈的心态,多说了两句。
“你年岁不大,不晓得初来做工都是这样的。有些钱该花花,能求个安稳,是再好不过的。千万别犯倔,不然吃力不讨好,顾小子,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顾存山笑意不达眼底,“谢赵叔您提点,小子记在心里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我和刘哥昨个儿闹了一场,一回去才发现是一个村的,晚上就一起热热闹闹喝了酒,刘哥还说想带带我呢。”
老赵眼珠子一转,一想刘鼠子确实是白云村的,瞥了眼顾存山,拉着的脸顿时带上了笑,好叔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好小子,是个有福的。我说今天不见刘小子,怕是喝酒喝大了,还搁屋里睡着吧!”
那可不是,睡到沟里去了,顾存山偷偷在心里补了句。
他摸了摸后脑勺,做出个愣头青的腼腆样:“哎,刘哥说昨个儿动静有些大,劳烦赵叔您费心了。我一想也是,这看您热得不自在,特意来添添凉茶,尽上一两分心意。”
“好,好,好。”老赵笑着摸胡子,“你小子是个能的,要是搁码头干长久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顾存山笑着应是,转而问出了真正的关键:“话扯远了,先头不是说刘哥打算带我去拜会拜会虎子哥,小子也是来特意请教请教,虎子哥平常爱玩啥吃啥用啥,出入哪些地方,我也好提前备份好礼。”
老赵捏了捏胡子,眼角吊着,顿时笑得有些阴沉:“刘小子把这都跟你说了?他让你来点我的?你俩,这么相见恨晚的吗?”
顾存山脸上的笑僵了僵,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老赵的隐秘。
他在心里低骂了句,装了个糊涂。
好在老赵似乎在心里自圆过去了,只是态度没先前热络,甚至带上几分忌惮。
“你跟他说,酒大误事,别天天把事挂在嘴边,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赵冷笑了声,看向顾存山俊美秀逸的脸,缓了缓语气,“刘鼠子既然告诉了你,咱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少说多做,自然能得王老爷的青眼。”
“你要想备礼,也要好好想想王老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礼,怕是送不出去,送的是投诚。”老赵指了指自己的心门子,“我当初可是剁了家里婆娘的一只手,才换了这个管事。”
“人心越黑,王老爷越是喜欢。你要是心足够诚,就去满芳斋天字号雅间,找跑堂说一句‘拜会’,自带你去见他。”
顾存山笑着朝老赵作揖道谢,快步走到没人的地儿,立马冷了脸。
只是简单几句,没想到炸出了这么多惊天骇地的消息。投诚?嗤,跟做杀人越货的行当有什么两样?李大河口中的王虎子,竟然还是美化过的。
他墨色眼里满是凝重,如今,只能往前继续走了。
只有见了王虎子,过了关,最好能在半月内混得比刘鼠子好,事情败露时老赵和姓刘的才奈何不了他。
不过,投诚的东西哪里去找?
他不可能真干伤天害理的无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