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米诺会在这里？
“你来啦？”米诺看见我，倒是毫不惊讶，他对我绽开一个轻松的笑容，手臂下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向上指了指，“埃尔金先生在楼上。我过来跟他说些工作上的事，正要走呢。他要我带你上去。”
米诺带着我一起上楼，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发起牢骚来：“温卡你要好好珍惜做学生的日子，工作以后真的每天，每天都毫无乐趣可言啊！”
“米诺。”我在楼梯平台上停了下来。
“嗯？”
“你知道维克多找我做什么吗？”
“嗯？不就是生意上的事吗？”米诺看了看手表，打了个哈欠，玩笑着微微推了我一下，“这个时间还要来谈生意啊……没想到我们贵族小少爷也这么辛苦。”
“……是啊。”我只能点头应付过去。
走到房门前，米诺对我说：“埃尔金先生就在里面，你进去吧，我走啦。“
“米诺。”
我叫住了米诺。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我想我和米诺之间的默契并没有丝毫减损。我不相信米诺恰好在这里是维克多的无心之举，我不相信这背后没有任何用意。
“我走啦，要回去补觉啦。你进去找他就好啦。”米诺摆摆手，一路小跑着下楼。
“你真的不知道维克多为什么叫我来吗？”
“啊，他有他的想法嘛。”米诺回答得很含糊。
“米诺。”我再次叫住了他，“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米诺背对着我，停下了脚步。楼梯上空的吊灯把细碎的光落在他背上。
“埃尔金先生……他不希望你被困住。”
“被什么困住？”
“你知道的，被那个家族。”
他不想我被困住吗？
维克多不断地问我为什么做清理员的时候。我能想到的答案只是他既恨我也恨派汀家族。
他不想我被困住？他是这样和米诺说的？
他自认为是救世主吗？还是只是在米诺面前掩藏起自己的报复心？
“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说。
“那么，你能问心无愧吗？”
我不能，我当然不能。在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希亚和派汀夫人毫无保留地爱着我，但除此之外，恨与愧几乎占据我灵魂的大半。可是说到底，有谁能真的问心无愧？
我没有回答米诺，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以为我准备好了面对维克多的一切刁难，惩罚，羞辱。可就在推开门的瞬间，一个细长湿滑的东西猛地缠住了我的脚踝。我浑身一凛，几乎惊叫出声。
那是一条蛇。
蛇身凉滑，正顺着脚腕爬上小腿，我觉得整条腿都开始发麻。这又是……维克多又想出了什么可怕的点子折磨我？
复仇真的是正当的吗？正当到何种地步？我觉得我的极限快要到了。
维克多从书房里走出来：“愣着干什么，进……啊呀！！！”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出去。
我本来还没那么害怕，这下子被他吓得差点灵魂出窍。我甚至觉得那条蛇都抖了一下。
“不是你养的吗？”我指着那条蛇问他。
“是我养的，算是我养的……”维克多这才出了一口气，“你先别动，别害怕，没有毒……”
他半蹲在我面前，伸手去抓那只蛇，但蛇很灵巧，滑出了他的手，紧接着又离开我的脚踝，沿着踢脚线朝门的方向爬去。
维克多浑身激灵了一下，似乎对蛇滑腻腻的触感感到恶心。他用没碰过蛇的手拉了我一下，把我拽得离那条蛇远一些。
“呃……用牛奶可以的吧？我记得……好像蛇可以被牛奶引过来？”他转身擦了擦手，去冰箱里一阵乱翻，“牛奶……牛奶……”
我弯下腰，伸手一捞，把蛇缠在了手上：“放在哪？”
那条蛇通体纯黑，没有一丝杂色，看上去很名贵。维克多一愣，说：“我去拿饲养箱。”
说完，他出了门。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所以这只是个意外。是我太紧张了，是我先验地以为我在维克多这里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复。
那只蛇在我手上绕了一会儿，看了我一眼。蛇的眼睛分立脑袋两侧，正面看过去，其实大多数蛇并不显得凶恶，而是显得愚蠢。这条蛇长相很奇特。它通体纯黑，仅在两只眼睛下方各有一粒白点，远看去竟像在垂泪。
人们害怕蛇，大概不仅因为一部分蛇有毒，还因为这种生物身体像水波纹，行动起来也像水波纹，它像一种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运作的外星生物，似乎在一个金属色的星球上曼妙前行才显得合情合理，平白出现在地球上，它们身上这种未知的神秘感叫人恐惧。
过了一会儿，维克多把饲养箱拿了过来。我把蛇重新关进玻璃盒子里，忽然觉得有点滑稽。我还从来没见过维克多这样手忙脚乱的样子。他似乎更加像一个真实意义上的人类了。
“你怕蛇，为什么还要养？”我问。
“哦，柯林放在我这的。说是正在追的omega喜欢这东西，他明明怕得要死，还非要说自己也喜欢，弄了一只又不敢养，扔在我这了。要我说那个omega可能也就是三分钟热度，以后还不知道要拿这东西怎么办。”
他对朋友倒是很有包容心。
“你害怕吗？我把它拿走。”他端起玻璃盒子，打开露台的门，放在了门外的地上。
我不怕蛇，因为希亚也曾经养过。我倒觉得是维克多自己害怕。
希亚挺喜欢蛇，尤其是没有杂色的漂亮的蛇，所以我算是比较熟悉蛇的习性。我站在原地，等着维克多的下文。
维克多从露台上回来。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很想往后退。但他忽然半跪在我面前，拿了一张湿纸巾轻轻擦着我被蛇爬过的小腿。他的手握在我脚踝上，刚碰过水的手，凉的，并不惹人讨厌。
“没事吧？”他抬头问我。
我本能地往后躲，摇了摇头。我越来越搞不懂维克多。
维克多把纸巾递给我：“东西在桌子上，你自己去看。”
看什么？我走到桌边，看到的东西却……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