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猎户一家道别,二人再次踏上行程,走出几里地,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竟是猎户家的男人追了上来,跑得急了,满头大汗。
男人刚一站定,立刻从怀里掏出个粗布手帕,也不讲明是什么,只将东西一把塞到宛金手里,后者定睛一看,竟是尹默的那只玉镯。
尹默见送出的谢礼被退了回来,赶忙解释道:“我二人承蒙您家大恩,无以为报,只是聊表谢意,希望您能收下。”
男人激动摆手,粗声粗气道:“二位,出门在外谁不遇到点事,我们能帮就帮,不为求财,只摸着自己的良心,这东西太贵重,您收好了。”
尹默还想再劝,男人态度强硬,一个劲儿拒绝,最后只得作罢。
走在蜿蜒山路上,宛金举着镯子细看,片刻后还给了尹默,“我阿萨那个镯子就是这样得来的吧?你之前说过,我阿萨救过你,所以你把另一只镯子给了她当报答。”
尹默接过镯子套回手腕上,“知恩图报,是该答谢别人的,我见他家日子艰难,这身上也没银钱,只能送出这个镯子了,本来悄悄塞到了小姑娘枕头底下的,不料被还回来了。”
“我见你日日都戴着,合该很喜欢才是,怎么随随便便就送出去了?”
“这对镯子是我娘给我置办的嫁妆,我很珍爱,但也正是因为重要,才值得回报别人对我的救命之恩。”
“但这次救的其实是我的命,不值得的……”
“你很重要。”
宛金闻言,愣怔站定,看着尹默,心底突然萌发出某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随即生出汹涌的期待,状似无意道:“我为什么这么重要?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尹默自然而然道:“你是秋俞的心肝,我自然也把你当亲妹妹一般呵护。”
兜头一瓢凉水浇透,宛金还不死心,“只是因为这个吗?还有没有其他的?”担心尹默同自己一样顾虑太多,又忙补充,“我什么都能接受,不管有多惊世骇俗。”
为什么惊世骇俗?尹默不理解,略过这个小疑问,“不仅仅是秋俞的原因,还因为你人很好,我想待你好。”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宛金落寞至极,但仔细想想,幻想怎么可能成真?因为是妹妹,因为人好,这样的理由才应当。
这个小插曲迅速被尹默抛之脑后,宛金却是牢牢记在心里了,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谨守本分和界限,不要想入非非,不要曲解了别人的善意,不要玷污了别人高洁的灵魂。
山路尽头是村路,村路连接官道,宛金走得脚底全是血泡,尹默的脚前几日已经磨出了茧,此时倒还好,搀扶着宛金,二人走走歇歇,速度虽慢,但距离京城也越来越近了,尤其半道还搭上了商队的马车,省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一入城,二人便先去了朱冀府上报平安,他已经急疯了。
同时拜托他着人去宫里给秋俞递个消息,兵部侍郎的人际网宽广,比宛金去宫门口蹲守要快上许多。
因着头顶的官衔便利,朱冀假称身体不舒服,请了位太医到府上诊治,开了剂安神养气的药,随后麻烦太医多帮个忙,给看看借住在府上的友人,身体状况如何,有无大碍?
尹默和宛金,只是两个无名小卒,怎配劳动太医大驾光临,一般的郎中医术又没保障,用着不放心,只得以朱冀为筏子,借个太医出来用一用。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查出二人身上大大小小不少毛病,尤其是宛金,内里藏有隐疾,若不好好治疗,恐天命不长。
太医咬文嚼字说了很多,宛金听懂了,简而言之就是自己得了肺炎,能治。
喝下一口墨黑浓稠的汤药,宛金差点被苦到呕吐,但朱冀就在旁边看着,她不敢放肆,尽管五官都皱到了一起,还是没有叫唤一声,屏住气一饮而尽,正极力忍耐着反胃感,不想尹默忽然变出一颗蜜饯塞她嘴里,“快嚼。”
这果子太甜,平日吃着齁嗓子,现下却是刚刚好,劲头强势,压住了满嘴的苦味。
宛金的心脏再次软得一塌糊涂,尹默总是这样,在很多小事上让人心动个不停。
她很想撒个娇,又顾及着旁边有个电灯泡,只得看着尹默,眼神缱绻万千,像是能拉丝。
那是她惯常看她的眼神,尹默不觉有他,但朱冀瞧着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直觉自己此时应该回避,但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也不明白。
药里放了安神的东西,宛金没一会儿就又困了,眼皮都睁不开,但又不想睡,兀自强撑着,但最后还是败给了瞌睡。
将她安置妥当,尹默出了房门,准备去见朱冀,刚走到半路,得了新消息,秋俞赶来了。
“宛金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尹默拉着她的手,让她先别急,“你放心,她没事,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秋俞忍不住红了眼眶,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给宛金掖好被角后同尹默一道去了会客厅,朱冀还在那儿等着,他同尹默也有许多话要说。
三人聚在一起,尹默讲述了这些日子她和宛金的种种遭遇,另外二人听得心都被揪了起来。
话毕,三人斟酌着情势,又商议了许久,朱冀与秋俞熟知朝中和宫内的情况,皇上看重查哈尼,凌仁又得太皇太后喜爱,她的行事作风一贯如此,只要不出格,从来都是被默许的,只因蝼蚁命贱,死了就死了,这次虽说特殊些,多了个尹默,但她人微言轻,何况现在也好端端的,此事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再愤恨,又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