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起把姜丝贴着菜刀顺进锅里,又丢了几个处理好的枣进去,说:
“没多少,顺手买的。”
“顺手?”
沈汀有点恼了,
“那两袋加起来都快上万了吧?”
其实不止。
季云起叹了口气,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又扯了两张纸把手上的水珠擦干,转过身子,半靠在大理石台上,双臂抱胸,眼睛里闪动着沈汀看不懂的偏执:
“你,我,有必要分的这么清楚么。”
“我喜欢你,我只是想给自己的心上人买衣服送礼物而已,我不想让他穿着湿掉的弄脏的衣服难受,我喜欢看他穿得干干净净地站在我面前,我有错么?”
“你一定要这样么?”
“那你回答我,我这样做,有错么?”
沈汀被噎住了。
平心而论,他没错。
何止没错,他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深情款款最善解人意最会用眼睛诉说爱意的温柔情人,哪怕沈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他一巴掌,他也没生一点气,反倒回来安慰沈汀说自己没事。
沈汀难道不知道这点钱对季云起来说不过洒洒水,花掉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么。
他知道啊。
他太知道了。
他这辈子见过的有钱人何其多,双家,酒吧,季云起。
前两者喜欢拿钱羞辱他,而后者,大概是在无意之中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可悲与荒谬。
因为有钱有权,双家人可以把他从福利院领走,然后放在家里随意折辱。因为有钱有权,酒吧里那些挺着啤酒肚喝得上吐下泻的醉鬼也敢对他吆五喝六调笑怒骂。
而同样,因为有钱有权,季云起可以随手买下一堆他这辈子都买不起的名牌衣物,然后把东西丢在他脸上,再美其名曰,礼物。
诚然,他是好心,是因为“爱”。
但是当沈汀究其一生都无法为这份好心支付对价的时候,并且无法对这份爱做出回应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天平,已经歪掉了。
沈汀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
他听见自己说:“季云起,我们……”
“张嘴。”
?
决心下到一半被打断。
沈汀睁开眼睛。
季云起不知什么时候端了一个白瓷碗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在他懵懂的注视下递过手腕,不由分说地把碗沿贴到了他的唇边:
“都喝了。”
沈汀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看见了里面盛着的因为季云起的动作来回摇晃的满满一大碗红棕色液体,和几粒在汤面上快乐漂浮的胖乎乎的红枣。
他抽着鼻子嗅了两下,一大股浓烈刺鼻的辛辣味瞬间盈满鼻腔,激得他皱起眉头,差点落下泪来。
“快点,一会儿凉了。”
季云起语气强硬道,不容拒绝。
沈汀没办法,只能后退两步,伸手抢过碗,拧紧眉头说:“我自己来。”
他微微抿了一口,入口是甜的,没有自己预想中刺激味蕾的奇怪味道,这才放下心来,仰头一饮而尽。
一大碗暖洋洋的红糖姜茶灌进胃里,沈汀觉得浑身的确舒爽了不少,整个口腔受了糖水的浸渍,连带着舌尖也甜滋滋的,甜意直达心底。
“喏,擦擦。”
季云起递上纸巾,在沈汀审视的目光中指了指他因为喝得太快唇边染上的那一圈水渍。
沈汀接过,在缓缓地擦拭中整理着有些乱掉的思绪,想要继续刚刚被迫中断的话题,只是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后边突然蹦跶出的刘好好再次打断。
“哎呀,都快到饭点啦,你们都在干嘛呢?”
刘好好努力踮着脚尖从沈汀背后冒出一颗头,兴冲冲地看向季云起,
“我都饿啦,哥,正好外面下雨,你直接在我们家做饭呗!我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都要馋死了——”
季云起抬头,视线穿过沈汀头顶和刘好好对上,问她:“有菜么?”
“有啊,”刘好好指指冰箱,“我妈妈上周刚买的,鱼和肉都有!”
季云起点点头,爽快同意了:“行,想吃什么?”
“水煮鱼!你做的最好啦!”
“你呢?”
季云起低下头,伸手轻轻捏了捏沈汀的脸。
“……”
是可忍熟不可忍,你可真是活得越来越不耐烦了。沈汀翻了个白眼,Pia叽一声一把把人的手打下去,肌肤相贴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努力压制住眼底冒出的小火苗,像个河豚一样盯着人气鼓鼓道:
“随便!”
随即转身就走,一阵风似的和刘好好擦肩而过,然后一步跳到沙发上,捏着遥控器开始疯狂换台,并在心里咒骂道:
叫你看烂俗偶像剧你不看,非要跑过来叫吃饭,吃吃吃,就知道吃!最好被饭给撑死,一辈子别想再看偶像剧了!
……
一个小时后,小小的房子里饭香四溢。
沈汀坐在沙发上,抱着靠枕,看着前面新闻联播永远一成不变的蓝色背景发呆。
在男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机械播报声中,香气越来越浓,他没忍住咽了口唾沫,再一次在心里酸溜溜地想:
连做饭都行,不愧是老天亲儿子。
刘好好在厨房劈里啪啦地摆碗筷,季云起净了手,过来叫他吃饭。
沈汀扭头,收紧环着抱枕的手,用尽最后一分倔强道:“不饿。”
季云起沉默一瞬,然后缓缓走过来在沈汀面前蹲下,手搭在他膝盖上,仰头看人时,眼神柔和。在与沈汀针锋相对了一下午后,他终于放缓语气诚恳道:
“抱歉,之前是我太着急,对你凶了点,我错了,先来吃饭,好不好?”
“你有什么错?”
沈汀吸了吸鼻子,指尖掐进柔软的棉花里,撇过头不看他,盯着地板,尖锐道,
“分明是我们不合适,不如早点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