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人打了好几个电话……”
沈一筠匆匆吃完午饭,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正值饭点,教研组没多少人,班主任正坐在位置上喝茶,见是她,连忙招招手,笑眯眯地问候:“一筠,吃饭了吗?”
沈一筠点点头,她便立即说:“考试期间,你爸打了好几通电话,我回拨过去倒是没人接,你抽空给家里打回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刚上高中那年,沈建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班主任打次电话,只说有事情找沈一筠,让她之后回电话给他。
他能有什么事情?
无非就是从李升玫那里要不来钱,转而来骚扰沈一筠。
沈一筠不胜其烦,又担心沈建忠没皮没脸一个劲打扰老师,每次他打电话过来,都会立刻找个课间去电话亭。
说起来,沈建忠好久没打到学校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沈一筠那句“有本事就杀了我”骇住,还是母亲为了不让他三天两头找事,被逼无奈又给了他很多钱?
过完年,沈建忠和几个狐朋狗友又跑去临市做生意。连恐吓带威胁从李升玫手里拿走了不少钱,得意洋洋地保证,这次是“大生意”,到时候连本带利还几倍给她。
李升玫只求给了钱,他能快点离开这个家,还她们母女两人几天清净日子。
一转眼又是大半年不见踪影,现在打电话过来能有什么事?
沈一筠在心底冷笑一声,然而无穷无尽的疲累源源不断从心底倾泻出。
她强撑着礼貌微笑:“谢谢老师,麻烦您了。”
从办公室出来,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雨越发大了,连天的雨幕宛若虚无缥缈的轻纱,不动声色包裹住整个城市。
沈一筠停在阳台边,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灰蒙蒙的远方大楼,继而拿起伞,却没有急着下楼,只是出神地看了看手表——
和韩谌约好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沈一筠顶着大雨跑进电话亭,雨伞滴滴答答淌着水,透明的玻璃墙反射出女生略显狼狈的模样。沈一筠机械地拨通号码,始终怔怔地看着墙上自己的倒影。
以往站在电话亭中,她只觉得苦闷、烦躁,该怎么说、说什么,她都要在心里来来回回考虑无数遍,才有勇气面对听筒里的“父亲”。
然而今天,她一直在想韩谌。
想去年冰天雪地下,韩谌通红着眼眶,却又极其认真地告诉她:“我才不会后悔。”
电话那头无人接听,自动挂断。沈一筠接二连三的打过去——
不管打多少次,沈建忠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沈一筠索性放下听筒,既然打不通,想必沈建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去打扰老师。
她转身拿过雨伞,推门而出的瞬间,却又撤回脚步,重新拿起电话,犹疑着按下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没响几声就通了,清朗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你好?”
玻璃窗外,雨声急促地敲打着世间万物,寒风呜咽作响,不远处还有成群结伴的学生的谈笑声。
一切嘈杂的声响都融进雨中,变得朦胧、模糊不清。
然而这样喧嚣的环境里,隔着让声音变得有些失真的通讯设备,沈一筠竟然能听出来韩谌语气里难以抑制的快乐。
韩谌似乎是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又问:“你好?是不是打错了?”
沈一筠喉头微动,她想说,没有。没有打错。
她想说,韩谌你还没有出发吧?今天的雨实在太大了,我们不要再出去了吧?
她想说,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吧?
她想说,韩谌,我有点后悔了——
也许你不后悔,可是我后悔了。
然而到最后,她只是想起上次见面,韩谌临走前,一眨不眨看她的眼睛,说:“我会想你的。”
沈一筠蓦地挂断了电话。
心不在焉上完最后一节课,沈一筠搭乘上了公交。下雨天,公交上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承明的学生。
沈一筠坐在最后一排,发梢、肩膀、裤脚上全沾染了冰冷的雨水。她掏出纸巾,大概擦了擦,不想用这样潦草的样子见韩谌。
不然,他说不定又会气冲冲地说:“沈一筠!你怎么搞成这样?”
沈一筠低下头,弯了弯唇角。
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想明白。
她不能舍弃他。
她也很喜欢他。
哪怕有无数阻碍横亘在面前,沈一筠想,只要她足够努力,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实现吧?
在韩谌这件事情上,她决定不再考虑沈建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