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谌没要到她的联系方式，无奈地耸耸肩，说：“那好吧。”然后，笑着告诉她，“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他说得那样信誓旦旦，沈一筠却没有勇气答应他任何事情。

尤其是，夜深人静时，沈一筠费力拖着烂醉如泥的人进客厅，沈建忠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转头吐了一身。她耐下性子打扫干净一切，重新回到卧室，却久久难以入睡。

尤其是，沈建忠三天两头威胁她们母女，如果不给钱，谁都别想继续过日子。然后拿走李升玫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点钱，继续去赌，花天酒地，不见踪影。

尤其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沈建忠出去鬼混没有回来，李升玫突然泪眼朦胧，温柔地摸摸她的脸：“等你上了大学，找到工作了，妈妈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就跟他离婚。”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沈一筠总是无比后悔，后悔草率地下定决心，后悔在那晚拦下韩谌。

然而，在下一次选择的岔路口，她彷徨不前、犹豫不决，却总是失去理智地朝韩谌奔去。

无论是为一个人重新申请的聊天号码、餐厅见到熟悉背影时脱口而出的名字。

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在年级长的名单上翻找许久，然后在名单上交前一天，和同学交换的春游地点。

还是明明很讨厌钢琴，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一首钢琴曲，因为是韩谌，所以答应去听的独奏会——

他竟然在台上弹C大调前奏曲。

沈一筠还记得自己惊愕地坐在音乐厅，不知所措地朝台上看去，然而她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只稍不留神就会飞走的蝴蝶。

那么多选择的机会，沈一筠却还是不管不顾，抛下一切——

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之际，沈一筠蹲下身，看着面前的红色郁金香，它们开得真漂亮啊。

她摸了摸口袋，把仅剩的钱全部给了摊主奶奶，买了几支，送给面前气都没有喘匀，还说个不停的笨蛋。

她想起韩谌以前反反复复在问的问题，听见他又期待地问她新的问题。

他总是那么多问题。

“你想我吗？”

想的。

“喜欢我吗？”

喜欢。

“高中毕业后，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好。

然而她看着韩谌，应该答应的，很多话都应该说的，可在很多个想要开口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沈建忠，想起反复无常的命运。

所以她什么都不敢答应。

那之后很多年里，沈一筠总是做同一个噩梦，梦里韩谌浑身是血，躺在湿淋淋的雨中。

她用尽全力朝他奔去，却总是差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孤零零地躺在滂沱大雨里。

于是沈一筠明白，命运其实暗中提醒过她很多次，总是错过的生日，总是给她当头一棒让她清醒的所谓的“父亲”。

有那么多次可以纠正的机会，可她每一次都做了错误的选择。

于是命运会给她惩罚。

此后的岁月里她无数次祈求，祈求命运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听话，在那个冰冷的雪夜里，任由韩谌放手离去。

可是除了无尽的悔意，她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