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咕噜噜的响,马蹄声愈来愈急快。
马车内,点起香薰,小桌上放了水果点心和零嘴,谢明晦给她倒了杯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药膏:“掀起来我给你涂,跪了那么久,那里怕有印子。”
裴锦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平时她不喜他,所以少言寡语以对,但现在谢明晦又帮了她,桌上的吃食都是现备,糕点还冒着点点热气,她不自在的吐出四字:“我自己来。”
谢明晦就交给她药膏,目光灼热的盯着裴锦云,裴锦云抬眸一眼,她脸上有花吗,一直看,于是她道:“转过去。”
谢明晦抬眉,便转过身看向其他方向。
一旁响起窸窣的脱鞋和拉衣物的声音,谢明晦耳朵微微的红,眼睛更不敢乱瞟,有丁点紧张,就一个姿势坐到她涂完为止。
雪白的药膏被裴锦云沾在指尖涂在膝盖上,跪了大概三个时辰,蒲团是茅草制成,空一块突一块,这也是下面人故意拿的,所以她的膝盖也青一块红一块,有了血印子。
她打磨在膝盖上,没什么痛感,便两三下涂完,放在那晾着,她道:“多谢。”
谢明晦紧着声腔,说的磕磕绊绊:“无,无,不客气。”
裴锦云静了两秒,不顾药膏还未吸收,直接放下衣袍,穿起鞋,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然更尴尬,她道:“好了,转回来吧。”
谢明晦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的深呼吸一下,转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神情自若道:“不多晾一会儿?”
裴锦云狐疑的盯着他绯红的耳尖,从耳尖红到脖子底,也幸好他衣襟遮着的,但也不幸好,因为他脖子通红,遮了等于没遮。
“你紧张什么?为什么脖子都红了?”
谢明晦险些呛下口水,他咳了好久,叫停马车,连滚带爬的跑了下去,匆匆留下一句。
“本侯看你是晚上眼花了。”
裴锦云问了两句,还被他关心了眼睛,她只道这是什么人啊,马车里只有她一人,她就又脱了鞋拉起衣裙,重新晾涂抹的药膏。
一个人在那静坐,越想越觉得蹊跷。
诏狱设于郊外,占了半座山,层层重兵把守,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霜月停下马,道:“小姐,到了。”
裴锦云拉开车帘,入眼是一座铜墙,铜墙上是精兵持着弓箭,随时待发,几列士兵守在铁门前,严装以待。
进铁门,里面不见天日,是由铜封了顶,最顶端设的是排风口,地面上,每隔两步就守有一对士兵,他们面目严肃的站在那,有犯人刚行刑完,吊着一口气被士兵押回牢房,血流一地,后面就有专门打扫的人提这桶水,把地上的血迹清扫干净。
这是整座京城最严密最不可能被劫狱之地——诏狱,直属锦衣卫,由北镇抚司管理。
关御史一人被单独关押在一地,御史夫人和一众女眷被关押在一起,等裴锦云看见关御史时,他佝偻着身躯蜷缩在草床上,囚衣被鞭打的褴褛,背后还有一条条未生痂的血印。
牢门被士兵打开,过去踹了他两脚,关御史被踹的浑身一抖,颤巍巍的恢复了神识。
诏狱只进了裴锦云和谢明晦两人,其余人皆守在外,被人卸了武器。
裴锦云坐到桌子上,关御史忍着疼痛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谢明晦则站在一旁,双手交叉抱着胸。
关御史开了口,声音是被撕咬过一般的难听:“你来了。”
裴锦云点头:“关御史可是想清楚了。”
“到这一步的人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呢,我只想求你,放了我的妻儿老小。”关御史眼中含着泪花,他一人受刑都没事,可每每半夜,他就会听见他妻儿的哀鸣,这放谁,都受不了。
“从你做了这事,谋害皇亲国戚,便不是你一人能身死罪消的。”裴锦云事不关己的说道,她想看见关御史受不了,而痛苦的模样,
但她没看见,她就只能说一句。
“你的妻儿老小与你无仇无怨,你却要为了他舍弃你的妻儿老小,承受不该承受的刑罚,你还是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