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又见到了父王母妃,这次,母妃向他含泪告别,却未说一言,面上尽是不舍悲切,父王将她母妃抱在怀中,看他被罚眼里充满着心疼,悔自己娇养儿,而未教儿生存道。
母妃哭的秀庞全是泪水,最终带着哭腔对他说了最后一话:“未想与儿分离之日,是儿受尽苦楚之日……”
陆遥川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水沿着他的睫毛往下滴,唇干涩起白皮,这个天有雨水沾一沾都要好一些,但对他于事无补。
父王……母妃……
眼前景物千变万化,他父王母妃如看不见他般愈走愈远,走过京城,穿过竹林。
不要……不要。
眼前出现抹嫣粉,陆遥川用尽气力看去,只见女子身姿高挑,雨水顺着女子所遮挡的伞一滴滴极为圆润的掉下在地,朦胧了他的眼。
是今日见过的那假观音。
积在地上的水淌化作河流,河流生出莲蓬荷花,空气里散发着芳香,只为迎接假观音,假观音踏着莲花而来,浑身金光四溢,她走过七步之后,所生的莲花才消失。
得胜叫了一声:“哎呦!这不是裴大小姐吗,怎么来了这污秽地。”
裴锦云掩着鼻微咳了一声,如同对此地不大习惯,被满地鲜血吓着了般。
霜月立马呵斥道:“放肆!还不都停下,我们小姐千金之躯,若是被吓着了,何人能当此责!”
裴锦云为闺阁小姐,本不足禁军和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大总管太监惧怕,但她身后是世家裴氏和当朝太后,代表的就是她们的颜面,所以宫中人乃至陛下,对裴锦云也是有礼三分。
禁军停了棍,一人道:“望裴小姐恕罪。”
得胜笑着不做多言,他摸不透裴锦云来此地是因何,从养心殿到慈宁宫有段距离,她得到消息应不会来那么及时。
裴锦云悄悄的看了一眼陆遥川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惊讶道:“这是……”
这人这般落魄,倒又不像她梦中的那个帝王,但模样名字种种都不是巧合说得过去的,裴锦云微叹,这个梦究竟给她预示什么,预示谢观澜会死还是帝王慕意,又或是秦国进犯,而她官拜首辅。
没当几年就要人头不保,裴锦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她垂眸去看陆遥川躺着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身影。
或许是上天给她一次机会纠正未来帝王的想法,并未雨绸缪阻止秦国进犯呢,这样一来百姓不用受战乱之苦,谢观澜也不用死,裴锦云越想越觉得是正解,既然上天给她预知的能力,那她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反正他还小,调教一个未来明主而已,裴锦云对自己充满信心,这可是青史留名,芳留百世的好机会。
得胜不知她的思绪已飘到遥远,只是跟着瞥了一眼道:“世子冲撞陛下,被陛下罚至此让世子好好清醒清醒。”
“这地污秽,小姐还是回慈宁宫早些歇息吧。”得胜未往她是截人那处想,只当是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裴小姐,便做着赶人的语态道。
裴锦云笑的一片嫣然,让得胜有种不祥之感,就听她小白花的开口:“公公恐怕是会错了陛下的意,陛下只是让杖责,世子是陛下唯留的亲人,公公怎么还动用了铁棍?”
得胜本就是听陛下的话办事,他跟着陛下十多年,他会不知道陛下心里想着什么吗,这裴锦云根本就是来挑事的,得胜想的明白,偏偏他还没发发作,裴锦云已经将陛下搬了出来,这事与陛下也无关,他若还照这样下去,世子若出了事,他得胜第一个替世子赔命。
他只能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对着裴锦云感激涕零:“多谢裴小姐赐教,咱家这回真是有幸,碰见了裴小姐,不然咱家还蒙在鼓里没走出来呢。”
有些话说的恰到好处就行了,多言则自毙,裴锦云让随身跟着的小太监端出一碗药,去喂世子吃下,是止血消炎补气的功效。
“公公勿急,廷杖一旦打下就决无换杖之说,不如让我的人在世子身上放些棉花,公公让人打轻些便是。”裴锦云说的像是得胜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德胜将她恨的牙痒痒,却只能应下。
宫中确实有个老规矩,人行廷杖,有关系人情打点,监督行刑的人便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亲人在被罚之人受刑处的衣服下垫上棉花。
得胜没说话这阵,就已代表了默许,裴锦云又让一个懂得包扎的太监临时为世子包扎好伤口,再垫上厚厚的棉花,而她则是在旁等候杖责完毕。
陆遥川迷糊中,欲想的疼痛未传到身后,而他背上一轻一重,全然没有了感觉,但身上皮肉烂了多半,一紧绷一松懈,身上都会很痛,迷迷糊糊的知道是裴锦云救了自己之后,他绷紧的身体得已趋于放松,昏迷之前想起父王母妃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若吾儿心怀悲悯,那吾儿就是世人眼里的观音。”
他当时还未领会到这句话何意,他只道一句玩笑话,什么人能保持心怀悲悯,而且他是个世子,上头还有皇帝,再怎么也用不着他去心怀悲悯,但他现在看面前女子,他忽然就知道什么人能心怀悲悯。
裴锦云就是他父王母妃说的观音,也是他心中的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