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一声无声的叹息掠过。
那份从初见方默就悄然滋生的、想要靠近和守护的欲念,终究压倒了原定计划里严密的条条框框。
温言脸上绽开一抹温和得如同融化冬雪的浅笑,伸出手,再次轻轻揉了揉方默额前那柔软细碎的刘海,声音也放得像羽毛般轻软:
“好。” 一个字,清晰、干脆、不带一丝犹豫。
她甚至安抚性地捏了捏小姑娘微凉的手背,给予承诺后的温度:
“明天……温姐姐带你们继续玩。”
方默瞬间像被点亮了的小灯泡,脸上那点残余的阴霾彻底消散,嘴角猛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带着因为欢喜而蹦跳了一下的小动作都透出无比的满足:
“太好了!温姐姐最好啦!”
一旁的余清歌看着自家老婆被成功“拦截”,挑了挑眉,无声地吹了个低低的口哨,脸上带着点“又被分走了宝贵老婆时间”的微末醋意和纵容交织的复杂笑容,耸耸肩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行吧……明天行程——温老板说了算!”
“上车咯!小金主和小太阳们~回家!”
高筝无声地跟在欢呼雀跃的方默身后,目光掠过温言答应时那抹不易察觉的柔软停顿,又滑过余清歌认命开车的姿态,她极其轻微地垂了下眼帘,唇角随之牵起一个极淡极淡、转瞬即逝的弧度。指尖轻轻勾住方默蹦跳时差点滑落的背包带子,将那点小小的混乱无声地归位。
酒店房门,暖黄的廊灯晕开一方静谧。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均匀的低鸣。
方默刚想扑向柔软的大床,手腕却被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道拉住。
她回过头。
高筝就站在一步之遥,暖融的光线将她清冷的侧影轮廓晕染得柔和了几分。
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沉淀着浓郁如夜色的歉疚。
“方默……” 高筝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
她松开方默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
声音里带着一种方默从未听过的、近乎微哑的沉重:
“对不起……” 再次吐出的字眼,比在火锅店里那句保证更沉,像坠入深潭的石块,“以后……”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某个刻入骨髓的决定,“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方默眨眨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深刻自省的脸。火锅店里那点因为“被同谋”的憋闷和不平,早已在温姐姐的暖意、美食的安抚和高筝此刻如潮的歉疚中消散无踪。
“哎呀……” 方默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在饭桌上似乎闹得太“惊天动地”了点。她小幅度地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点释然后的轻松:
“没事啦高筝! 真没事了!”
话虽如此,她眼神却倏地闪烁了一下,带着点后知后觉的羞赧。
刚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对着陌生人(温言老婆)结结巴巴闹别扭的形象猛地撞进脑海!
她的脸颊后知后觉地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几乎要烧到耳朵尖!羞耻感像一个迟到的巨大浪头,瞬间将她吞没!
“我……我就是……” 方默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自己埋进胸前的衣服里,声音像蚊子哼哼,带着浓浓的窘迫和难为情:
“刚刚……在火锅店……我是不是哭得……特别难看啊?”
她没勇气抬头,只是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只恨不得钻进地缝的鸵鸟,闷闷的声音带着点自我毁灭式的尴尬:
“唉!肯定一点都不好看……鼻涕眼泪糊一脸……呜……一点都不可爱……我……我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外人面前……哭成那样……”
这副懊恼又无地自容的小模样,简直和她平时元气满满、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形成了剧烈反差!
“没有……” 两个字,平稳而清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泛起安稳的涟漪:
“一点也没有……” 她甚至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在驱散方默脑子里那些自我否定的画面。
“不丢人。”
夜晚酒店里,方默和高筝并排靠在床头)
方默侧过身,在朦胧的夜灯中看着高筝,眼睛亮亮的:
“高筝,”声音带着点亲昵的软乎劲儿,“你说奇怪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温姐姐! 总想和她待着……”
她顿了顿,忍不住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得意:
“而且温姐姐看你的时候,眼神也特别暖!真的!”
她晃了晃高筝的手臂,满怀期冀地提议:
“我好喜欢这里……喜欢温姐姐……你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Z市玩吗?”
没等高筝回答,她又迫不及待地追上一句,带着不容反驳的小小霸道:
“当然——你得陪我一起来!”
黑暗中,高筝的脸在柔和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朦胧。
片刻的安静后,一个极轻、却清晰无比的单音节,裹着未散的温度,稳稳落定在柔软的寂静里:
“嗯。”
车子在夜色织就的缎带中平稳滑行,窗外的霓虹光影如同流动的星河。余清歌瞥了一眼副驾安静闭目养神的温言,
她松开扶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探过去,覆住了温言搁在腿上的那只微凉的手。指尖在那细腻冰凉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老婆……”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今天对默默那孩子,” 她略微停顿,侧过头,目光在妻子在光影明灭中显得愈发柔和的侧脸上温柔盘旋,“是不是有点……格外的好?”
她想起温言当时看着方默那双期待眼睛,毫不犹豫压下出差计划的模样:“甚至……明天的集团股东大会都往后挪了?” 语气是纯粹的探寻,不带半分质疑。
温言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仿佛也陷入短暂思绪,然后才低低应了一声:
“嗯。”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挡风玻璃,落在前方一片模糊摇曳的光影里,声音像浸透了夜露的羽毛般轻飘飘:
“确实……有些不一样。”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确切的表达:
“就是……” 她微微蹙起了眉心,眼底浮起一种自己也难解的困惑和深沉的情愫,“看到她……就特别想靠近……” 她的目光无焦点地投
向窗外变幻的灯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好像看见大哥对我一样(指对亲人孩子的本能呵护),但……似乎又更深一点……”
最终,那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暗礁浮出海面:
“或许……”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低了下去,带着久远时空沉淀下来的、磨人心尖的痛楚与恍惚,“是因为……默默那股子扑面而来的鲜活劲儿……看她的眉眼……总让我觉得……”
温言的目光在窗外流光中失焦了一瞬,声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时间帷幕:
“……像看到了小妹……如果……如果当年那场车祸后……我的小妹妹还在的话……”
那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尾音被巨大的心酸和虚空吞没,只剩下眼底难以抑制翻涌起的水光,被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光芒点染出细碎的疼:
“……也应该……就这么大了吧……?”
余清歌的心口像被狠狠攥了一把!
方向盘下方的左手骤然收紧!她几乎是立刻将车子稳稳滑向应急车道靠边停下!
发动机还在轻微震动着。昏暗的光线里,她没有犹豫地解开自己身侧安全带,整个身体急切地转向温言,双手紧紧、牢牢地包裹住妻子那只此刻如同浸在冰水里般微凉、甚至有些发颤的手!
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将那冰冷纤细的手攥进自己滚烫的掌心里,指腹一遍遍安抚性地拂过妻子绷紧的手背,力道柔和而坚定,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和决心都烙印进去。
“老婆……” 余清歌的声音放得前所未有地低沉、平稳,像沉在海里的锚,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承载岁月重量的踏实感:
“别胡思乱想!听着——”她刻意加重语气,目光灼灼地、笔直地看进温言带着湿意的眼底深处,斩钉截铁地宣布:
“没有确切的消息,没有……那些不该看见的证明!这就是好事!这就是最大的希望!”
她稍稍倾身,额头近乎抵住温言的额角,呼吸温暖地拂过,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相信我!小妹……她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的生活着。”
她握紧妻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承诺的重量:
“而且……从现在起,不是你‘陪着’我找!是我们一起找! 余清歌温言,一起!无论多久,无论多远!”
她顿了顿,看着温言脸上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心悸,指腹轻柔地掠过她微湿的眼角,再开口时,语气放得如同春水初融般温软诱哄:
“至于默默……”
她的声音里揉进一点轻松的暖意:
“喜欢她就大大方方的喜欢!以后啊……等天冷了,或者等她们放假想我们了,我们就开车去S市!”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光,描绘出一个充满期待的温暖画面:
“带她去海洋馆看她最喜欢的海豚表演,或者在她们学校附近找个最热闹的馆子搓一顿……把她喂得像个圆滚滚的小太阳!怎么样?”
说完,她还故意用力握了握温言的手,像是要把这个暖意融融的未来,提前塞进她冰凉的手心里。
“所以……不要怕,也不要难过。好吗?” 最后那句追问轻若耳语,带着无限缠绵的温柔。
温言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几乎要将她骨骼都要融化掉的热度,和那份掷地有声、如同山岳般坚实的承诺……
心头那片压了不知道多少年、沉得让她喘不过气的浓雾,仿佛也被这汹涌而至的热和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冰冷的泪水再次涌出,却不再是因为无望的追忆。她把额头抵在两人紧握的手上,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发出的那声回应,轻如叹息,却又带着无比郑重的分量:
“……好。”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奔流的灯河。城市巨大的轮廓在窗外无声流淌。
余清歌依然紧紧握着温言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在她无名指那圈冰凉的金属戒圈上轻轻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