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陈接过朱晏递来的笔,舔了舔墨,认真地在纸上写起来。
一笔一划,横平竖直。
朱晏看着,微笑起来——她在抄写她方才写的内容。
“握笔的姿势需改一改。”
“怎么了?”
“没……”茵陈卸下防备,让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解释道,“从前没有人这样教过我写字。”
二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朱晏发现自己的个头比她略高一些。她站在她身后,握着她拿笔的手,引着她将手腕摆正:“腕部是运笔的关键,写字时手腕不要打弯,才能更好地发力控笔。手指要放松,不要向内握,而要将手心‘空’出来,这样手指才会更灵活。”
她身上的香气很好闻,幽微,却不寡淡,像花香,又像木香,仔细闻起来,却两者都不是。茵陈渐渐真正放松下来。
朱晏握着她的手,写完了整首词。
收笔。
下半阙显然比上半阙好看多了。
“我的字真的太丑了,不敢污殿下的眼,殿下莫要看了。”
“你只是没有那么多练字的时间,多写写自然会越来越好看。”朱晏道,“既如此,那今日第一堂课便来练习写字,你入学之后要学的课程中也有这一门。”
“先从最简单的笔画开始练起。”朱晏另提起一支笔,沾墨,在旁边铺开一张纸,缓缓落笔写下一个“一”字。一边写,一边为茵陈讲解下笔与运笔要领。
桌案宽大,她们两人并排而立绰绰有余。茵陈的余光扫向面前的白纸,其上是朱晏执笔的手影——像只振翅高飞的鸟儿。
她此举是在试探什么?
还是……真的在教她写字?
……
“你这一整日都在拱宸殿?”
“不然?”
“她叫你去做什么?”
“写字,读书。”
蝉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耳朵不好?”
“整整一日,将近六个时辰,都在读书写字?”
无声便是默认。
“呵……呵呵……”蝉衣干笑道,“真有闲情逸致,她要收你做学生不成?”
“你若是无事,便出去。”茵陈道,“我要睡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还真有事。”蝉衣像是经过她提醒才忽然想起来,道,“我今日出去了一趟,石城来任务了。”
“啪。”象牙梳被轻扣妆台上。
“什么任务?”
“清理门户。”
“什么人?”
“此人三年前潜入虞国,在虞国的身份是阙都第一青楼百花坊的花魁,花名叫魏紫。”蝉衣道,“后来被人赎身出去,做了权贵的妾室。生下孩子之后,她竟妄图脱离丽景台的掌控,要与接头人断联。还记得白芷吗?她忽然暴露被捕,就是魏紫的手笔。她以为白芷死了就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与来处了,真是天真的可笑。”
“人在哪里?”
蝉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可知,赎她出去的人是谁?”
“此人名唤谢琅,在礼部任职,他出身兰城谢氏,乃是虞国右丞相,如今的谢氏家主谢赟的庶长子。而谢赟,是已故谢太后的同胞兄长,长公主朱晏的亲舅父。”
“你说巧也不巧?”
她想从茵陈脸上看见事不关己以外的表情,然而并未能如愿。
“关于魏紫,我要更加具体的情报?”
蝉衣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个小竹筒,约小拇指粗细。将其打开,从中倒出一卷纸。
还没有女子巴掌大的纸上画了一幅女子的小相,惟妙惟肖。
画像入目的瞬间,茵陈的眸光波澜不惊的眸光发生了些微变化。
“叛徒茯苓,天部的人。”蝉衣道,“要杀她,黄部的人最合适。”
丽景台分天地玄黄四部,天部善战,地部善藏,玄部善联,黄部善毒。要除天部出身的魏紫,用毒最为妥当。
“我是玄部的。”蝉衣主动坦白身份,又问道,“你呢?”
茵陈只道:“我来。”
“你是黄部?还是,天部?”
蝉衣记起那日他们在深林中对上黑衣刺客的场景:“你是天部。”
茵陈没否认。
“那你来吧。”蝉衣没有逞强,道,“我辅助你。”
“要找到合适的时机。”茵陈道,“需先将她引出谢府。”
“恐怕不容易。”蝉衣正色道,“她清楚丽景台的规矩,如今白芷刚死不久,她定然不会冒险外出。”
“你用白芷的名义,设法传信于她。”茵陈道,“就说你通过诈死成功从陆春手下逃脱,但重伤在身,暂时落脚于城南大悲寺。有新人入阙都,你无法接头,请魏紫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