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喝点什么吗,钟婳。”身后是靳时安的声音。
心里满是尴尬,觉得失了礼数,钟婳忙说:“不用的,靳总,这里离家这么近,我回家喝就好。”
靳时安未做声,很快看了她一眼,未转身去岛台那里给钟婳倒了一杯水。
回来后,他将水杯递到她手里。
钟婳握着杯身,水杯的温度刚刚好,拿在手里是温热的。
递水的时候,靳时安知道她哭过了,他刻意没看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累了,工作室的事不着急的,你先回家休息。”他的声音低沉但有暖意。
钟婳很不好意思。
她很少将别人交给她的任务完不成,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大事还是小事。
“我没事的,刚刚失态了,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从昨天到现在,确实没休息,是我考虑不周到。”
感觉自己失态,钟婳忙说:“我再看看,靳总您先忙。”
她说完略略颔首,出了卧室,向着厨房方向走。
靳时安侧开身,让她走过。
然后他走到那架钢琴旁,驻足了片刻,又走出来进了书房。
钟婳离开靳时安身边,紧张感消失了不少。
她想着能回到老屋,是很难得的机缘,这样想着,刚才哭泣的悲伤也慢慢消失。
深呼吸了一下,走到厨房的壁橱那里看了看,厨房里空空如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厨具,连果盘都没有。
想来是主人极少在这里用餐。
钟婳想,如果像靳时安所说的,要将这座房子当工作室,书房面积很大,可以充做开会的地方,那么客厅里应该有果盘一类的东西。
她随后在中岛台转了一圈,那里也很空荡,如果有些咖啡之类的比较好。
又等了一会,从客厅镜子那里看了一眼容颜,除了鼻子有点红,看不大出来曾经哭过。
她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门本来就是开着,靳时安正坐在电脑前,抬眼看见她,说了句:“不用敲门,直接进来就可以。”
钟婳走向他的时候,略微留意了一下身体左侧的书柜,还是父亲当年用的那一款。
来到桌前,钟婳看到,靳时安的注意力在电脑屏幕上,这让她感觉轻松。
“请坐。”靳时安淡声说。
钟婳依言坐下,座椅是她从前坐过的,有一种很熟悉的舒适感。
靳时安把电脑转向一边,身体微微向后,目光投向钟婳这边:“钟婳,你觉得咱们这间房屋,改成工作室的话,需要添置点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进书房前,钟婳就打好了腹稿。
她设想如果只是两三个人的话,其实也不用布置太多,加一些果盘咖啡机之类的日用品就好。
既是这样想的,她也就如实对靳时安这样说了。
听了她的话,靳时安颔首,他随后拿起手机,滑动了几下,大概是对谁吩咐些什么。
然后他抬起头:“钟婳,之后咱们说说之前咱们在新加坡说的那件事,你还没给我答案。”
钟婳微怔了一下,想起来是在季方宇的演奏会现场,他问的那个问题,是关于京南戏曲学院这边的纪录片人选。
她说:“好的靳总,那件事我记得,我想一下。”
靳时安点头。
钟婳把纪录片人选这件事从前往后想了一遍。
从最开始纪录片立意的缘起,到后来跟着剧组同仁,一连很多天的磨合与构建。
她是钟爱这个项目的,这一点她很确定。
她想问题的模样很认真,像把很多事都置身事外。
只独立思考这一件事情。
这份认真令人动容。
靳时安抬眼看她一瞬,又把目光移回,他不想打扰他她的思考。
钟婳认为拍摄这个纪录片的终极目的,是让更多的人喜欢昆曲。
有这个大前提,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
于是她鼓起勇气说:“靳总,如果没有其他的合适人选,我愿意一试。”
靳时安听到这句回答,心内安然,他双手交叉,看着她的眼睛:“钟婳,这部纪录片跨越十年的时间,不止呈现光鲜,辛苦泥泞的一面也会展现。”
钟婳点头:“我知道的,我不怕辛苦。”
靳时安内心触动,像听见春归大地,小小的青绿破土而出的气息,他停顿了片刻,才说:“好的钟婳,那我等一下让公司的同事把合约送过来,你在上面签字。”
说完他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微转了一下椅子。
钟婳:“好的,靳总,那等合同到了,您让同事通知我一下,我就来签字。”
她的语气坚定中带着点喜悦。
接下来两个人没再继续话题。
怕打扰靳时安办公。
钟婳起身告辞。
靳时安站起身,合上电脑,送她出门。
路过书架时,钟婳在书架前停下,停下来,是因为她看见了那本《漱园小谱》。
这本《漱园小谱》是记录清代乾隆年间梨园艺人生活的一部文集,是唯一流传于世的孤本。
《漱园小谱》本来是钟士昭的私藏,价值不菲。
然而钟淑兰不识货,只当做废品,任它在书架上积灰。
钟士昭去世后,钟淑兰把他所有的画作都席卷一空,连案牍上的宣纸都没剩下。
钟婳以为《漱园小谱》早已经遗失。
这本书靳时安刚到这间房屋时看见,他把它妥善地放在书架中央的一个半透明盒子里。
看见书在靳时安这里被保护的很好,孤本得到善待,令人心中宽慰。
看她停住,靳时安以为她是想借书,说道:“钟婳,书架上的书,喜欢什么可以拿去看,这里的书和流音阁是一个借书体系的。”
钟婳摇摇头:“谢谢靳总,我下次再看,先把上次借的书,好好看完。”
靳时安点头,为她打开门。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那头。
靳时安回到书房,拿起手机,给高晨发了个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四个字:“她回去了。”
高晨正在影楼里和秦萌萌说话,手机响起,他看到信息秒回:“好的,我懂得。”
钟婳在返回楼上的路上,确实想起了季方宇,想起往昔的岁月。
父亲走后,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她的在意她的人,她才会有回应。
反之,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她或者伤害到她,她就会远离这个人。
这像是小动物的本能。
很少对不在意自己的人付出感情。
但是难过是一定的,是如至冰窟的那种寒冷心,每当有想哭的冲动,钟婳就努力去转移注意力,像陷落在深渊里的人想努力爬出来。
她不确定自己会难过多久。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钟婳打开门,是秦萌萌。
两人一见面,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秦萌萌拍拍胸脯说:“钟婳,你的‘人形抱枕’,我,到位了。”
钟婳被她逗笑。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都宅在家里没出门。
到了第二天下午,靳时安的助理小周到来,他此行是来给钟婳送那份参加《青春泡腾片》纪录拍摄的合同书。
秦萌萌也在,钟婳介绍小周和她认识。
因为屋子太小,三个人有点拥挤。
门口有一张桌子,是折叠的,钟婳把它打开放在外面的走廊上,空间立刻就大了。
钟婳在阅读合同并签字的时候,小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翻看一本书。
等到合同签完,她向小周那边看了了一眼,他手里拿的是她在飞机上看的那本《沈从文自传》
小周看她签完合同,合上书对钟婳说:“这本书,老板说旧了,他有了一本新的,这本我拿来看,钟小姐你想看吗?。”
这本书的文字有种让人安静的力量,这两天宅在家,钟婳还想起它。
钟婳摇头:“等你看完的,我再看不迟。”
小周笑笑:“没关系的,我每天超级忙,也就这几分钟能看,你先看,我还有别的事情做。”
小周说完,顺手把那本书放在钟婳手边,然后道别离开。
到了晚上,有秦萌萌这个“人形抱枕”在旁边,还有靳时安的那本书。
钟婳睡的还是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