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女士也在赶来的路上,看着刑岩被推进做CT的房间,她脚下一空,冲过抱住刑攸,“没事的,没事的。”
刑攸大口喘着气,目光涣散,“阿,阿姨,我爸爸他......”
周女士拍打她的后背,将她揽在怀里,“别着急,会没事的。你爸就是太累了,别瞎想,小攸,慢点吸气,呼气,吸气......”
刑攸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是在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医院不收刑岩,原因很含蓄,为了以后的保守治疗。
周女士向医院争取到人醒来再搬回家,医院没再说什么。
周女士问刑攸能不能接受结果,刑攸说可以。
是肿瘤——畸胎瘤,大部分畸胎瘤都是良性的,但刑岩这个就是恶性的,还伴有大量复生未成熟畸胎瘤,侵袭性极强。
刑攸问医生,“难道不能切除吗?”
医生给出的回答是:“肿瘤能切,心脏能切吗?”
附着面积直径扩展到半个心脏,且已经向肺、肝、脑、肾、骨迁移,肺功能肝功能肾功能等等全部都出现异常,换言之,整个身体都是肿瘤的培养皿。
刑攸知道了,但想要争取一下,“能不能做心脏移植?”
医生:“我实话跟你说,风险太大了。这个畸胎瘤光是在这个身体里面待都待了四十多年,有血液的地方就有它,你就是换无数颗心脏也不见得能救活。后期的治疗,病人也只会更痛苦,现在就算不干预,病人也还可以正常生活一段时间,等到所有器官都衰竭了,癌症也就自然而然没有了,人就解脱了。”
刑攸坐在病房前的时候听到门外的护士在嘀咕东西。
她压根就不想听见的,但医生送来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她还是听到护士说:“才十六岁啊,好可怜哦。”
刑攸慢慢攥紧手掌,又随着呼气松开。
算了,我才不可怜。
午饭的时候,周女士让刑攸下楼吃饭,刑攸买了一袋黑芝麻糊回来,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在超市看到熟悉的袋子的时候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她选择买回童年的清晨,一个从罅隙中透出黯淡光影的清晨,刑攸摸过铁皮小杯滚烫的外壳,咽下去的时候觉得胃里发暖,她好久都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或是如何形容热腾腾的芝麻糊在胃里的感觉。
周女士不同意刑攸吃那么少,但她说自己吃不下太多东西,周女士知道她现在心里不好受,不勉强她。
傍晚的时候,刑岩依旧没有醒过来,刑攸问周女士:“学校每年都会给老师们免费体检,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检查出来呢?”
周女士将片子放在刑攸面前,指着心脏和肺叶之间那片黑暗,“这种东西长起来很神奇,面积是一点点扩大的,之前的都不明显,就说明那时候还是良性的,但后面长得那些里面长满了头发、皮肤、骨骼、甚至是新的脉搏,就这样慢慢毒害了整个身体。”
刑攸又觉得心脏好痛,哪怕只是半颗心脏和半边肺叶,缺少其中之一都活不成。
刑攸叹气,随后默默守在床边,清晨的时候周女士在走廊的躺椅上睡了,刑攸静静坐在床边望向窗子,李知勉为她沏了一袋芝麻糊,要她填一填肚子,刑攸说好。
李知勉倒完热水,发现壶底已经空了,说:“我去热水台接热水。”
他掩上门,刑攸看着病床上的刑岩缓缓睁开眼,跟她说渴。
刑攸扶起他靠着枕头,手上捧着那碗芝麻糊,有些烫手,她说:“先等等,还有点烫。”
刑岩艰难地拿下氧气罩,“在喝什么?”
“哦......”刑攸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碗里面,“是黑芝麻糊,我经常喝这个。”
刑岩大喘着气咳嗽,“经常喝?我怎么不记得你买过。”
刑攸缓缓眨眼:“我小时候,一二年级的时候,早上妈妈没有时间做——”
声音戛然而止,李知勉靠着她的肩膀,又睡着了。
刑攸微微抿上嘴唇,还好,还好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还好他不知道我在他不在身边的那些年吃不饱。
刑攸端起碗喝了一口,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面颊滚烫。
我觉得胃里很疼,像是有火在烧。
李知勉从外面回来,推开门,一束光照亮刑攸的脸颊,她安静地让刑岩枕着她的肩膀,李知勉心中一痛,“叔叔醒了?”
刑攸嗓音不稳:“他睡着了。”
李知勉放下水壶,盯着她手上那碗芝麻糊看了会儿,“刑攸,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