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们问他要钱,你们反过来给他十万块,你们脑子里怎么想的?”说话的是姐夫徐嘉元的母亲蒋梅。
章洄敲门的动作顿住了,屈起的手指缓缓落下。
徐嘉元叹气道:“我们要买房怎么能问他要钱?这房子本来也有他一半,真要算起来,我们还得给他一百万。”
蒋梅气焰十足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养了他十二年,学费、伙食费这些都不是钱?还有豆豆,要不是因为照顾他,能这么晚才要孩子吗?”
徐嘉元哀叹一声,反驳道:“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再说了,他能有什么钱。”
蒋梅:“你不是说他一个月工资就好几万吗?他又不耍对象,怎么会没钱?儿媳,你说说看!”
徐嘉元打断她:“他才上班几年?”
蒋梅厉声道:“那他爸呢!他爸就他一个儿子,我打听过了,那什么林氏集团能卖几千个亿,我的祖宗啊,那钱一屋子都堆不下,给你们换间屋子那也是应该的。”
徐嘉元叹息声不断:“妈你又说到哪儿去了,你也说那是林氏集团,又不是他老章家的,结婚那会儿说好了,不要他们的钱。”
蒋梅冷哼:“你说的,我可没说。”
章洄听了一阵,始终没听到章蔚筝回话,他逐渐丧失了耐心,折返回了自己房间。
他把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英文字典,里面有一张撕烂又黏好的照片,是章洄仅有的全家福。
章蔚筝销毁了家里所有的合照,试图消灭所有章启文的痕迹。
章洄不禁想,如果是十二年前的章蔚筝,面对蒋梅那般咄咄逼人又势利眼的态度,尤其谈及章启文和林家,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发生了变化。
是她心中犹然惦念这份亲情,还是因为被生活磨砺得失去了愤怒与热情。
章洄得不出答案。
房门叩了几下,章洄合上字典。
章蔚筝扶着腰推门进来,尴尬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章洄把字典放回抽屉里,淡笑道:“二十分钟之前。”
“我婆婆说的话你不要听,她年纪大了话很多,难得过来一趟,我让让她,等以后她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也就不敢胡说八道了。”章蔚筝比划着说,“她都不知道,我很凶的!”
“那十万块,你是不是瞒着姐夫给我的?先斩后奏?”章洄突然问。
章蔚筝声音卡住了一般,安静下来,坐去床尾,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在家里跟我说,跑去我公司楼下。”章洄抿了抿唇,“你老实跟我说,你们换房子够钱吗?”
章蔚筝呼吸不畅道:“卖了这里付个首付,你姐夫的工资公积金用来还贷款和日常开销,多余的钱正好用在两个孩子身上。”
章洄终于算明白了这笔账,敢情这两人不是提高生活品质,而是没钱养孩子,准备住宅降级,挪出一笔差价来养娃。
章洄扶着额头冷静了十分钟,事到如今来问她,为什么非要再生一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以后我每个月多给你五千块,两个孩子的学费和兴趣班也由我来承担,别再折腾房子了。”章洄说。
章蔚筝听完没什么反应,甚至越发闷闷不乐。
“小叔子的孩子比豆豆大两岁,马上要上小学了,公公婆婆想过来帮我带孩子。”章蔚筝停顿了一下,缓声道,“三间房,连你在内七口人,就算不换房,也不够住,况且豆豆过两年就要上小学,咱们这片没什么好学校。”
章洄没有发表意见。
章蔚筝又说:“我带着你这么多年,嘉元一句怨言都没有,他也想和父母团聚,我不能拦着他们。”
“我在外面找好房子了。”章洄胸膛发堵,“过几天我就搬出去,家用我照旧给你,房子的事情你和姐夫自己商量吧。”
“这么快?屋子在哪儿?你明天带我去看看,我去帮你收拾。”
“和同事合租的,不方便带人过去,回头我拍照给你。”章洄硬着头皮说。
房子的事情还没落实,他东西不多,打算先放到车里,找间便宜的酒店住下,之后再去看房。
章蔚筝暂且放下心来。
章洄问道:“徐铁叔还有徐嘉宝他们一家人呢?”
“我婆婆先过来,公公和小叔子一家月底才来。”
章洄心烦意乱,去客厅和蒋梅问了声好。
蒋梅近六十了,精神奕奕,比年轻人还有活力,头发染得乌黑亮泽,走路虎虎生威,嗓门嘹亮,整个客厅里回荡着她的声响。
饭后,章洄带着豆豆下楼散步,手机响了好几次。
他蹲在地上,搂着小孩儿,打开了手机。
微信界面里,林濯月的消息跳了出来。
【呆瓜】:哥,天黑了,你吃晚饭了吗?
章洄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给他改的备注,他敷衍地回了两句,顺手点进了林濯月的朋友圈。
这家伙经常会发旅游时的自拍照,似乎去了很多国家,交了不少朋友,也会分享读书和观影心得,还有烘焙教室里的学员合影,诚如他所说,学会了烤蛋糕,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高雅文艺的兴趣爱好。
章洄盯着一张钢琴比赛得奖的照片出神。
镜头里的林濯月像是故事里的王子,高贵优雅,拥有不俗的家世,出挑的容貌,从观众席上拍摄的照片,画面稍显朦胧,却显出一种电影胶质感。
章洄又翻过一张,林濯月穿黑色冲锋衣,坐在山顶看日出,似乎是刚爬完山,汗水肆意流淌,潮湿的发丝黏在两鬓,脸颊布满了红晕,漂亮的眼睛笑得弯起,像弯弯的月牙,背景里暖阳初升,橘色的光影从身后照来,他沉浸在光里,笑容却比光更耀眼。
豆豆靠在章洄臂弯里,细白的手指戳了戳照片里林濯月的脸,“这个好漂亮的哥哥是谁?”
“是个讨厌鬼。”章洄轻轻地说,目不转睛看着那张照片。
豆豆歪过脑袋,“讨厌鬼?”
人们总是羞于承认秉性的卑劣,章洄也不例外,他不敢宣之于口。
他深深嫉妒着林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