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凛包扎的动作顿了顿,道:“我是你的影子,你不开心刺我一剑又何妨,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你。”
骗子。
又是这样,洛晚心下冷笑。
楚凛,看似温顺实则比谁都狠心。
既然他不纠结,洛晚索性也不在意。
她看向盆内箭头,问:“能看出这支箭出自哪里吗?”
楚凛道:“一支普通的箭,北朝军中最低级的卒都能随意用两支。”
洛晚预感今日与她交手的人绝不是普通的死士,或者说拥有如此实力的人绝不只会是个死士,躲在暗处的人早就可以下手,偏要等到她挑开男子斗笠后。
洛晚将今日交手细则告知楚凛,然后道:“沈府的人既要医书,也要保全沈之砚。”
毕竟沈之砚是沈宰相唯一的儿子。
“是沈墨的做事风格。”楚凛像是早有预料,“西凉传来消息,沈之砚已经离开西凉在回朝的途中了。”
“真是快。”洛晚惊讶,“西凉竟然愿意放人。”
他们与沈府对峙不过三日,沈之砚便悄然返回北国。
如今北国国势日盛,西凉日渐衰颓。
西凉此番失了质子,无异于自毁屏障。
细究其中缘由,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是北国早有预谋要迎回沈之砚,他们恰逢其会;
二是北国与西凉暗中达成某种交易,令西凉甘愿放虎归山。
“沈之砚这西凉质子也做了十年,回去也在情理之中。”楚凛思索道:“还有一事,楼里给昙音下了份任务。”
昙音,这个在听雨楼与洛晚势同水火的死对头。
听雨楼的规矩,每三年遴选一批死士出楼,昙音恰是早她一届的前辈,如今同属二阶。
可是,听雨楼从来都只需要一个天之骄子。
记忆中的画面骤然清晰:那场楼主之争的最后,昙音七窍流血地跪在她面前,经脉尽断的躯体不住颤抖,混着血泪的面容扭曲着哀求。
以前还真是又狠又疯,洛晚自我反省。
前世与面具男子交手,重伤昏迷,醒来时此事已然翻篇。
既未听闻昙音相关任务,也不知楚凛是如何与听雨楼、沈府周旋医书一事。
洛晚道:“什么任务?”
楚凛道:“截杀沈之砚。”
洛晚眉心微蹙:“沈之砚不能死。”
即使死,也不能死在昙音手里。
沈之砚是洛晚目前与沈府谈判的唯一筹码,如果能绑了,不仅对于谈判有助,更挫了昙音的气焰,沈之砚若是死了,这谈判便无法进行。
“西凉到北朝有三条路。”楚凛在案几上摊开地图。
“一是横穿云国,如今北国云国水火不容,沈之砚不会自投罗网。那便只剩下塞外和苗疆这两条路,沈之砚一定会从塞外这边走,塞外入北朝必经渭州,渭州守将是沈府门客。”
洛晚问:“你觉得昙音会在哪里下手?”
楚凛沏了两杯茶,一杯端给洛晚,一杯留在手边。
洛晚懂他用意,这是俩人前世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习惯用这种方法把心中所想写下来。
于是俩人食指轻点茶汤,沾了水珠的指尖同时在案几上划过,水痕蜿蜒成字。
洛晚写了乌潭。
楚凛移开手边茶杯,“乌潭”两个水字出现在视线中。
乌潭镇坐落于塞外与渭州的交界处,是渭州辖境最偏远的边陲小镇。
一旦踏入渭州地界,便是进了北朝地界,即便沈之砚遭遇不测,西凉军也不会舍命相救。
其次,乌潭镇偏远,渭州军未必能及时赶到。
楚凛抬眼看向洛晚,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洛晚看了眼微微泛起鱼肚白的天空,道:“即刻启程吧。”
“那她呢?”楚凛指了指此刻守在门外旁,时不时打个盹的棠梨,“这种事还是让她避开的好。”
“她不去。”洛晚没有犹豫,“棠梨天亮就回京师,还要安排辆马车。”
她既顶了池绾绾的身份,自然要将这个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棠梨随着俩空马车回泗城证明池绾绾已回京师,而洛晚要去乌潭镇。
楚凛了然:“好,我会安排。”
*
北国的大军并未在锦西城久留,第二日一早就离开了,又是浩浩荡荡的场面。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照进室内时,洛晚推开窗,瞧见楚凛正从墙头翻进来。
他也看过来,忽然就停在墙头,半蹲着,随即从枝头折了枝了青梅,跳下来。
少年乌黑的长发间缀着细碎的银饰,随着他的动作泠泠作响。
楚凛走过来,在雕花窗棂外站定,递出青梅:“送你。”
他隔着窗棂将梅枝递来,眼底映着熹微的晨光。
鬼使神差间,洛晚抬起了手。
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梅枝的刹那,楚凛倏然收手,梅枝在他修长的指间灵巧地转了个圈,含苞的花萼轻轻擦过洛晚指腹,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待她回神,那枝青梅已被他藏于身后。
楚凛展颜一笑,从身后取出的青梅被他变成一支通体雪白,在阳光下隐隐泛着柔和光泽的透雕花卉白玉簪。
他问:“好看嘛?”
“好看。”洛晚坦诚道。
楚凛抬手欲将玉簪插入洛晚的发髻。
洛晚后退半步:“让棠梨先收着吧,现在戴着不太方便。”
方才一瞬,洛晚恶心得想吐,只要是想到自己死的场景,心就绞痛。
恶心楚凛的表里不一,也恶心自己的心软愚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