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传讯的人来报,南营首领闯入皇宫,赵辰不见人影,金銮殿里血流遍地,南营当场跳反。
“怕是至多半个时辰,就会和西营汇合来抓您了。”
说这话的人叫蒲珲,是前两年科举上来的,当初被封了个闲散的翰林官,他却硬是找人主动拜了喻重华的山门,想要拿实权,做实官。
喻重华就趁着几次调动把人放进了大理寺,这人脑袋聪明,里外圆滑,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一套,又有些底线,非是汲汲营营之流,倒是靠自己一路走上了青云路,若不出意外,日后登阁拜相也未尝不可。
也因此,他多少算是喻重华选定的“继承人”。
准确得来说,是帮喻重华最后扫尾的人。
蒲珲说这话时面上并无笑意,临到计划末尾,他却罕见地有了几分可惜,“大人……”
喻重华打断了他,“我带东营的人去南街,你带苏大人继续看住城门。”
南街是权贵府邸的所在之处。
蒲珲顿了下,很快恢复如初,俯身行了一礼,“恭送大人。”
苏大人目送着喻重华离去,看向身边面庞年轻、昔日并无壮举的蒲珲,心中一动——
冰冷的刀尖就指向了他的腰腹。
蒲珲笑了下,“烦请苏大人多劳。”
他凑近了点,低声道:“我与苏大人只是来助京城百姓逃离火情的,什么党争全与你我无关,待到新帝登位,也只有奖赏你我的道理。”
腰间的刀又近了一寸,蒲珲的声音更低了些,“但若是大人现在要反水去帮那些人……若成,你也免不了被问罪,为何开城门、为何不救权贵子弟;若败,大人可就更惨了,怕不是要死无全尸。”
“大人,你可千万想清楚。”
苏大人起了一身的冷汗,再抬头,居然隐隐在蒲珲身上看到了喻重华的影子,他忍不住低下头避开视线,长叹出一口气,“本官知道轻重……”
另一边。
崔原站在了镇山候府前。
他看着举起弓箭的东营众人和冒着火光的箭头,目眦具裂,“我阿妹呢!”
为首的人拿不准主意——一年前人尽皆知崔原是喻重华的挚友。
喻重华坐在高头大马上,轻飘飘开口,“放箭。”
崔原同时攻了上来。
他家底殷实,虽走的文举,却也习过武,加上喻重华领头在前面,也就这么教他来到了喻重华身前。
他的双眼都是红的,“我方才去看了,阿妹她们人都没了!你把我阿妹关去哪里了?还是……”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流放并非说放就放,往往是待到一定的时间将所有需要流放的人一起送走,官府的女眷更是有优待,流放前不过就是幽禁起来,崔小妹和镇山候府其他女眷本该一起被幽禁于此。
喻重华的脸在火光中明灭,他开口,“不必多虑,崔大人自然也会前去与她相会。”
崔原以为这是说要送他一起去黄泉路了。
他仰天大笑两声,剑指喻重华,恨声道:“早知今日,我崔原岂会与你这等贼子为伍!贼子,纳命来!”
身边的将士却并非摆设,崔原没坚持多久,就被人卸掉了兵甲,敲晕了过去。
最后的石头也落下了。
喻重华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脊背在马背上挺得笔直:“继续。”
燃着火的箭矢继续飞向无数高宅大院,尤其盯准了各府的库房,喻重华提前吩咐人浇了油,雕栏玉砌一时间都化了火灰,有人的痛呼声在其中不断响起。
好在喻重华并未让人堵门,若不贪恋金银财宝,想逃也能逃出来。
自然,出来后如何就又是一说了。
喻重华吩咐下去,所有权贵子弟当场诛杀,妇女婴孩抗死不从者杀,其余奴仆可放。
肯定有漏网之鱼,只是今日一场大火后,到底也难成气候了。
随着箭矢飞去、府邸作灰,喻重华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东营的人大多都是从民间布衣中选出的,当初喻重华拉拢了他们,靠的就是他们对于垄断上位道路的权贵的仇恨。
但同时,喻重华也承诺向他们,他会尽力保住他们的性命。
方式之一,就是今日趁乱打散队伍,完成各自任务后迅速离去,还愿意留在京城的可投去苏大人的西营,蒲珲会解决;想从军的可以去北边,虽然不敢说情谊深厚,喻重华勉强也自觉能在祁屠全面前说几句话,他寄出的信与信物自然能庇佑他们投入祁屠全麾下;若想就此归隐民间也可自去,喻重华最后给每人都发了几两银子,若往南去些,足够他们开个小门小店过日子。
细细规划好一切,喻重华坦然赴向自己的结局。
“逆贼!”领头的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正是北营的首领。
是贵族出身。
喻重华笑了下。
“差点忘了你们……”
权贵子弟诸多的北营。
东营余下留下的人都是有了赴死决心的,各个比北营凶猛上百倍。
喻重华也同样不断拉开手中的弓箭发射,却由于人数落下成,依旧逐渐形成了被围困之势。
那首领斜手砍掉一人的肩膀,大刀再次扬起,俨然要冲着喻重华而来。
刀柄即将落下时,喻重华手中的箭射出,唇角勾起,“骗你们的。”
火光四起,爆裂声破风而来,爆炸的余波荡漾开来,首领还没完全理解喻重华的意思,身体先一步飘飞起来。
他滞涩的眼睛挪动了一下,只见身体已经被炸开成无数碎片——连同四下所有人一起。
尽数在爆炸中泯灭。
喻重华是故意的。
这是他停在最后一刻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