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奸相喻重华私囚皇帝的消息就传了开去,无数文人口诛笔伐,百姓看着一出出茶坊戏说,人人路过都要对着丞相府啐上一口。
祁屠全又爬了喻重华的几次窗,在某次后终于再次成功把自己塞到了丞相的被窝里。
夜深,他揉着喻重华的头发,眼睛看着桌案上如山般的奏折文件,突然开口问他,“你要怎么收场?”
喻重华身上酸痛,懒得动,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劳将军操心。”
他不想再卷入更多的人了。
只是祁屠全太敏锐,喻重华怕他多做什么,一侧身,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声音中带着倦意,“我困了。”
祁屠全的嘴角扬了扬,最后别过头去,拍拍身侧人的后背,难得轻声哄人,“睡吧。”
九月中。
祁屠全带着粮草回到北方前线,不过几日后,三七就回来了。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前一天在朝中怒骂喻重华弄权,第二日就被喻重华带人拿着十几条罪名抄了家,朝廷上下一时间无不噤若寒蝉,俨然要成了喻重华的一言堂。
十一月。
家有底蕴的世家贵族们都陆陆续续将子孙送往异乡,路途中悉数被三七和其余几位暗卫带人截下。
北方战火隐隐燃起,喻重华却将后续的粮草压了足十日才送去,北地有将领私下怒骂奸臣贼子,被监军报上后革除军职。
贤王赵骊三请入见圣上,丞相不许。
十二月。
大雪纷飞。
三七去了皇宫。
祁屠全连着寄过来十几封信件,喻重华拆了两封,后来的一封未动。
岭南大雪毁了无数房屋良田,贤王赵骊被他派遣去赈灾。
谢瑶早在两月前就去了南方,她如今在民间也小有贤名,有商队主动带着她走的,赵骊手下也派出了人保护她。
那么,只余下——
“大人,崔大人求见。”黑衣带面具的人倏忽跳了出来。
喻重华手上一顿,“让他进来。”
依旧是雪天,依旧是同一个宅院,走进来的同一个人却比去岁要憔悴许多。
他手上空空,站在院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俯身为鱼缸里的鱼虾喂食的喻重华。
喻重华自顾自地将手里的食慢慢撒入屋檐下的鱼缸中,鱼缸是特意找人定制的,躲着冰雪赖在屋檐下,又能依着屋内的炭火,不然这样冷的冬天,在露天的院子里,想必这些小小的鱼虾是熬不过去的。
见他巍然不动,崔原一时也没有动作,他留起了胡子,衣裳虽然整齐却显见是昨日穿的一套,能瞧见些褶皱,眼底是日久积下的红血丝。
他开口,声音也比一年前沉稳许多,“重华……”出口,他自己却先恍惚了一瞬。
不过一年,居然天翻地覆。
去岁他转身离去,又岂能想到那便是某种终曲,三百来天,他不曾再登丞相府,却日日能听得昔日旧友的名字,只是全是骂名。
喻重华跟着起身,心中轻叹,颔首,“崔大人。”
崔原顿了顿,明白这是一种疏离的信号。
思及来此的目的,他闭眼咬牙,撩开了衣摆,竟是直接跪在了原地,“喻大人。”
喻重华的手往前伸了半刻就被这声大人堵回,他顺势将手收入衣袖中,不动声色,“崔大人何须如此。”
崔原没有抬头,他始终看着地面,“喻大人,崔原此来,只求您……”
“若是为镇山侯求情就不必开口了。”
崔原沉默一瞬,继续道,“家妹年仅二十余岁,与我从小一处长大,感情深厚,她又只是闺阁里的妇人,于政事一无所知,但请大人饶过家妹一命。”
崔原虽也是寒门出身,但亦有几分家底,家中藏富,他当年高中榜眼又算得上风光,也曾与京城的士族们联姻,只是崔原有定亲的青梅,不忍相负,最终是将妹妹嫁给了镇山侯的四子作续弦。
若说是卖妹求荣却也不至于,崔原好歹坚持让自家妹妹去做正妻,去的也是所谓的富贵窝,但说他当真无半点结交权贵之意却是无疑的假话。
这京城里、朝廷上的关系就是如此,你勾连着我,我牵扯着你,有时并非是入局的人不想干干净净,只是总有诱惑、总有推手、总有这样或那样合理的理由,于是各自安慰着自己,在其中沉沦。
这不怨他们任何一个带着希望踏入这片土地的人。
喻重华心想,这更多的是这片土地上带着的毒瘤,那毒会污染每一个人,把所有人都拉入深渊,大家都一样脏,自然就没有人会提出洗净。
“不可。”
喻重华的神情很冷,“法外可容情,但执法不可有论外,镇山侯私吞赈灾粮财、欺压百姓、虐杀奴仆、侵占农田,其罪不可赦,若崔大人当真心疼妹妹,可尽早为其备好流放路中的衣物粮财。”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起来,崔原听着他冷淡的语气,却只能无力地握紧拳头,茫然和痛苦一起充斥着他的头脑,口不择言起来,“就算如此,和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妇人又有何干系!流放,一个貌美的弱女子流放偏远之地,与你直接要了她的命又有何异!你一个只手遮天的丞相,居然连一个小女子也容不下吗?我与你好歹有过些情谊,哪怕看在那些年的相交上,你放过她一次……”
喻重华有些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