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同学围在钢琴旁,看向掀开琴盖的何奕宁,池雨尚在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走到琴室的。
“好期待啊。”
“何奕宁弹的琴一定很好听。”
“在场的诸位今天都有耳福了。”
……
池雨回神。
何奕宁指尖飞扬,琴音从琴身中飞出。
他的指尖跳动舞跃,流畅的动作划过琴键,手腕弯曲又抬起,他既是奏乐,又是为乐伴舞,曲调舒缓,仿若悠扬地行走在小道上。
秋意正浓,窗外吹来一阵风,金色树叶随风飘落。
缓慢的曲调忽然上扬,好似原本的小道变宽,铺天盖地涌来大片金黄叶子,雨点般茂密坠落空中,平静悠扬。
并非如此。
池雨从曲中听出了压抑。
突然昂扬的曲调好似是反抗。
一个位居高位的人从楼顶一跃而下,被困在牢笼里的人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手举火棒的人点燃自己焚烧而亡。
池雨的心颤了一下。
刚才,音音问他,她和何奕宁谁的钢琴弹得更好。
池雨虽然是个音痴,但他感受到了何奕宁音乐中能压死人的黑色曲调,由心带动的音乐,直击灵魂的冲撞。
何奕宁在音乐上的确有造诣。
曲毕。
吴天旺鼓掌,“好听!”
周欣怡欣赏地看着何奕宁,“是什么歌?”
何奕宁放下琴盖,将防尘罩铺上琴身,下意识扫过池雨的脸,“我自己写的乐谱,献丑了。”
“我去!那么厉害!”
“深藏不露啊。”
“钢琴家的孩子果然天赋异禀。”
池雨无心附和去拍马屁,他低头玩着指尖。
何奕宁自己写的歌?
为什么会悲伤?
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会悲伤呢?
池雨想:我果然是个音痴。
“孩子们,吃饭了。”楼下保姆喊。
吴天旺反客为主,带着一堆同学赶去客厅。
池雨慢了一步,何奕宁走到他身旁,“池雨,好听吗?”
池雨点头,有种错觉,何奕宁现在像个等待父母夸奖的小孩子,“好听。”
何奕宁勾着嘴角,“这是我在中考完的假期写的谱子。”
“中考完?”池雨若有所思,放松的大脑无遮无拦,问,“所以你中考完后不快乐吗?”
何奕宁顿住。
池雨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哦,没有,我随便……”
何奕宁刚弹完钢琴,右手手腕隐约作痛,他合拳忍住疼痛,察觉出池雨的局促时,忙道:“对,不快乐。”
池雨疑惑地扬了扬眉尖,“是吗。”
何奕宁笑容酸涩,“有太多原因了。没想到你能听出我当时谱曲的心情。”
转角处是楼梯,池雨小心地踩上阶梯,一级一级往下走,敷衍道:“我随便猜的。”
有什么能让一位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不快乐的?
池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而何奕宁躁乱的心境竟意外地平和了一瞬。
他幼稚地想起来语文课上老师那句“高山流水觅知音”,心中埋藏着的对池雨的那份感情发酵扩大。
池雨分神腹诽着何奕宁的无病呻吟,一时失察,在走下最后的楼梯时脚打了下滑,差些当众摔了个狗吃屎时,何奕宁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池雨心脏狂跳,呼出一口气,他仰头看向何奕宁,“谢谢。”
何奕宁撒开手,细细盯着他的脸,“池雨,你脸怎么那么红?”
池雨抬手摸上双颊,异样的感觉涌上来,难以遏制的痒意传遍脑袋和脖颈,他回想起在音音家里喝了一口的粥,“我好像过敏了。”
谁家好人在粥里放芒果!
“过敏?”何奕宁睫毛扇动,担忧占据上风,他失去理智,伸手摸上池雨的脸,“你平时过敏吃什么药吗?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刚弹完钢琴的手并不冰凉,温热的手轻轻压在柔软的脸颊上。
池雨眼中闪过反感,往后一退,“不严重,一会儿就好了。”
何奕宁反应过来方才行为不妥,垂下的手弯了弯手指,“不严重就好,先去吃饭吧。”
池雨低下头,不打算和何奕宁闹僵,找了个话题,“糖果呢?”
何奕宁说:“她怕人,躲起来了。”
池雨“哦”了声,走到吴天旺旁边,拖出椅子坐下,在吴天旺不是主人胜似主人的热情照顾下,池雨压根不用自己动手。
他细嚼慢咽,环视四周时才发现何奕宁并没有在厨房,余光瞥见厨房外有两道身影,池雨定睛看去。
何奕宁笔直地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听面前的女人说着话。
那女人穿着一套连衣裙,温婉端正,样貌保养得当,想必就是何奕宁口中“做了好多饭”的何母了。
母子相视,何母说了些什么,对着何奕宁笑了笑,安抚地拍拍何奕宁的肩膀,转身离开。
好一场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何奕宁往厨房走来。
池雨刷地低下头,掩饰自己偷看的行为。
他咽下口中的饭,酸涩的感觉在心中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