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看不见,神识又并未觉察出危险,闻声不由疑惑:“怎么了?”
“没事,夫人莫担心。”赵子倾缓缓摩挲着指尖豁然而现的细小血口。
沈宁掀开盖头的手已抬至半空,却被赵子倾蓦地按住:“夫人,新娘自己挑盖头的寓意不好。”
嗯?
这只妖假成婚倒还挺有讲究。
红烛双喜大锦被也就算了,好歹算是烘托气氛,怎的这等细节也在意?
莫非此妖于嫁娶一事上留有执念?
罢了,都这个地步了,就先趁了它心意。
沈宁悬空的手又默默放下。
赵子倾再度捏起红盖头的坠角,沈宁垂眸,注意力放在那双指节纤细的手上。青年人单薄瘦弱,手也细小,比沈宁的手大不了多少。
她发现了那道边缘还渗着血的薄口。
那手动作忽然顿住了,赵子倾瞳孔骤缩,僵在原地半晌没动弹,新房中只余烛花炸响的“噼啪”声。
沈宁也管不上什么“吉祥”“不吉祥”,索性把盖头往后一掀,露出那张明艳逼人的面容。
她这回清楚看见赵子倾脖颈上被利物划开了足有五寸上的口子,鲜血淌在新郎大红喜服上,肩膀上金线绣的鸳鸯也被染成了红色。若是再往里一些,人可就当上丧命了。
沈宁轻叹了一声,从榻上起来,捏了道真元在手,从赵子倾颈侧隔空划过,虽不能让伤口痊愈,但止血已是足够。
赵子倾扯出的笑容有些愁苦:“夫人,为何好端端的会如此?”
“... ...”沈宁:“或许... ...只是巧合。”
赵子倾:“我天生体弱,老爷曾请仙长为我算过,说我命格极阴,容易招惹秽物,但长到现在却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原来是命格极阴之人,难怪被选作了附身对象,也难怪府中会如此布置。
“赵公子不必往心上去。”沈宁状似无意的扫过房梁:“世间之事,大多在人为。”
“夫人真是这么认为?”
“玄门修士修行本就与天争命,当然不信命。”
赵子倾眼眸微垂,似在思考什么般短暂地沉默片刻后,笑道:“也是,如此倒是子倾狭隘了。”
他起身走向桌前,拿起嵌玉镶金的酒壶分在两盏中斟了半盏:“夫人,请。”
沈宁对酒的印象实在算不得太好,微微蹙眉。
“这是府中新酿的米酒,不醉人。夫人可以放心,子倾绝非趁人之危的小人。”
沈宁非常不情愿。
但是只有让它如愿,事情才更有可能成功。
若实在不行,也只好放弃保赵子倾了。
沈宁微微颔首,在桌前落了座,她抬起杯盏小小嘬了一口。
这酒果然比客栈中玄桐带给她的酒好入口不少,酒味极淡,香甜盖过了酒气,确是新鲜出炉的米酿。
更重要的,其中也没做过别的手脚。
赵子倾:“如何?”
沈宁一口气全喝了,放下杯盏,喉间也全无半分干涩之感:“嗯,确实不醉人。”
好了,盖头也掀了,酒也喝了,接下来还有什么环节?
赵子倾挂着笑容,又给她重新斟满了一杯,端起一送。
沈宁疑惑地看他,没去接。
“夫人,交杯酒。”
“... ...”
喀嚓——
房梁上传来折木之音。
见赵子倾循声抬头,沈宁赶忙喊了句:“赵公子!”
赵子倾怔愣地看着她:“夫人?”
完了完了,下一句说什么还没编好呢!
“赵公子... ...我是想问... ...为何是我?”
刚问出沈宁就后悔了。
从整件情来看,明显觊觎她的是妖不是他。就算一见钟情,也不可能刚见面就求婚吧,她问这种问题,赵子倾定然回答不出来的。
“夫人不记得我了?”
“就算回答不出来也不用.... ...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兄弟,我们见过吗?!
她恍然想起来,从前自卷轴上看到过,大妖是可以篡改人记忆的,这也是为何初见时赵子倾将龙鳞称作传世玉。
“当然记得。”沈宁就坡下驴:“只是我觉着区区小事也不至于赵公子记挂。”
“对夫人可能是小事,但于我而言关乎性命。”
沈宁非常好奇那妖究竟给赵子倾脑补了个怎样刻苦铭心的相遇故事:“公子可愿详细说说?”
“好,那时... ...唔... ...”
酒杯从赵子倾指尖滑落,倾倒在桌上。随后,他清秀的五官皱作一团,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赵子倾原本清明的眸子染上一团黑雾:“别... ...不要... ...快走,姑娘快走!”
称呼变了,他本身的灵魂正在和妖物争夺意识。
“赵公子!”
他摇摇晃晃起身,手肘撞翻了壶盏:“休想... ...休想伤她!”
赵自倾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沈宁可没放跑它的打算。
她快速掐了个法诀,隔空在门上落下一道不能进出的禁制。
要说这赵子倾也是奇人,被附身那么久都没异状,却偏偏在刚刚生出了如此强烈的反抗之心,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