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太急了,就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苏白看了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挠了挠头,“衣服而已,都是一样的。”
“你去医院为什么不跟我说?”时平又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苏白看了看手机:“昨天忘记充电,刚出门就没电了。”
“那咖啡呢?”时平问,“你想喝咖啡,为什么不跟我说?”
“太麻烦了,“苏白不解道,“一杯咖啡而已,在哪里喝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时平嚼着这句话,早上那些被强压下去还没消化的负面情绪又浮了起来,被苏白的言语和表情一激,不断发酵膨大。
“所以,”他控制不住质问道:“有没有我都一样,是吗?”
“所以,没有我,你也能照顾好自己,是吗?”
“所以,我没有价值了,是吗?”
苏白提着咖啡站在门口,见他一点点失控,认命地上前安抚。
没办法,谁叫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毫无疑问,她爱时平。
上辈子,苏白毫无保留爱着时平,爱的纯粹且包容。
只要他好,只要他开心,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就已觉满足。
重来一世,两世情感叠加,苏白不可能不爱时平。
只是这份爱里,是九分真心掺了一分算计。
为了确保时平会按照她的剧本和计划去走,她用爱打造了囚笼。
苏白纵容着,磨平时平的锋芒和锐利,一点点把时平塑造成她想要的样子,一点点打压着时平,让他甘心待在辅助的位置。
这是不对的。
人又不是物件,难能受得住这样的磋磨?
上辈子这个时间节点,时平早就是福布斯全球影史导演榜单的第一,可现在,他被死死按在辅助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围着苏白转。
被打压,被塑造,事业上无所依靠,就容易失去自我和骄傲,陷入多疑和自卑。
伴随着心理防线的崩塌,时平会竭力寻找情感上的依托,他渴望苏白的肯定,渴望被爱,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急速增长,情绪一天天走向偏执。
苏白清楚知道这些。
可她都要死了,她也没办法,她已经尽力给了时平金钱、权利、信任和包容。
但偏偏,诊断结果一出,苏白死不成了。
苏白爸爸妈妈都是好人,她被教的很好,就算“变坏了”,骨子里还是个好人。
她知道,时平变成这样,她要负全责。
拿到诊断结果后,苏白就想明白了,也理清楚了。
她要担起责任去收拾这堆“烂摊子”,努力让时平变成一个正常人,变成上辈子那样闪闪发光的人。
“买咖啡,是因为想庆祝一下。”苏白走过去,挨着时平坐下,轻声解释道,“可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还是你的手艺最好了。”
她蹭了蹭时平脸蛋:“怎么办呀,我都离不开你的咖啡了。”
苏白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说话也甜甜的,都是时平爱听、想听的话。
时平见她愿意哄生气的自己,确定她的在乎后,其实那些愤懑和酸涩就都被抹平了。
但他还是矜持着,避开苏白的亲昵,揭穿道:“外面咖啡不好喝,你还都喝完了。”
“嘿嘿。”苏白把咖啡藏到身后,“浪费可耻,买了就得喝完。”
“哼。”时平放过她,问:“什么喜事要买咖啡庆祝?”
苏白把诊断结果递给他:“医院复查后,说病情有好转迹象。”
时平一愣,慌张接过诊断报告,颤着手翻完后,用力抱紧了苏白。
“诗诗。”
“我在。”
“诗诗。”
“嗯?”
“诗诗。”
“嗯。”
他又哭又笑地,一遍遍叫着苏白的小名。
苏白也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予回应。
在这一声声应答中,时平颤抖的脊背慢慢变得平静柔软。他把自己缩进苏白怀里,耳朵贴在她的胸口,听着她的心跳,确定着苏白的存在。
确定他情绪稳定了,苏白才开口道:“要不要来个双喜临门?”
时平来了精神:“是要把喜宴一起办了吗?”
“...”苏白摇摇头。
“哦。”
“你想继续拍电影吗?”
“是新剧本写好了?”时平趴在苏白怀里,划着她掌心的纹路,心不在焉道:“我会准备好一切的。”
“我的意思是,你独立执导。”苏白道,“你自己去决定剧本、演员和剧组班底。”
“独立?”时平坐起,“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不是离开。”
苏白吻了吻他唇角,拉着他躺回自己的怀里,“你总是帮我,难道不想自己站上领奖台吗?难道不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为什么要那些奖项来证明我的价值?”时平疑惑道,“你使用我,我才有价值,不是吗?”
“我说如果,”苏白尽最后的尝试,“物品是会不断耗损的,如果你过了使用期限,我不想用了,你怎么办?”
时平顿住,从她怀里抬头仰望她:“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
“谁能保证会爱一辈子呢?”苏白看他的眼睛,语气尽量轻佻而散漫道,“分分合合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时平不说话了。
须臾后,他抬起头,平静道:“如果你抛弃我,我们就一起去死。”
说完这话,时平又笑了笑,道:“我说笑的,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呢?怎么可能不爱我呢?”
苏白沉默。
她无比清晰感受到,按照她剧本所预期的那样,时平已经完全坏掉了,彻底救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