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隐生的期盼逗乐,未料狄玉仪竟真回头嗔他一眼,“兄长笑什么?”
“笑你有求必应。”樊循之开怀应答,问她:“可要试着躺下?小憩一会儿药效更好。”
狄玉仪回绝,“兄长身体强健,我却怕染上风寒。”
“怕什么,我守着。”樊循之很是积极,“半刻钟不到便喊你。”
狄玉仪并不信他,“回头你倒比我先睡熟。”
“多了解我似的?”樊循之扬眉辩驳,又振振开口:“烦郡主将后日空出来,不要再应别人的邀。”
“仅我们两人?”狄玉仪同他确认,得到肯定答复,便先问道:“……兄长想邀我去哪?”
他却卖着关子,“去了便知。”
口风看似严密,面上却盼着狄玉仪追问下去似的。可想最后不是她被揶揄,便是樊循之洋洋自得。她索性放任樊循之瞒着,只问:“月瑶也算别人?”
“最算便是她。”樊循之正色叮嘱,“我自会同她讲。若她非要同我作对,你可不能只轻飘飘拒绝,否则叫她跟了来。”
“你这做兄长的,倒将月瑶想成何样了?”狄玉仪觉他夸张,到底是应下了。樊月瑶有话说得对,漫漫长日,权当消磨。
这之后,狄玉仪虽未躺着,姿态却渐有向樊循之靠拢的架势。原只觉他满面放松,便支颐一试,未料微风袭面,她便生出困乏,打起盹来。
樊循之说到做到,远未至半刻钟时,便在她耳边擦出个响指。狄玉仪受了惊,觉他幼稚,“兄长便是这样喊人的?我瞧后日还是同月瑶出门更好。”
“你敢?”
他的威胁从不管用,狄玉仪微抬头看他,眼中尽是“有何不敢”的挑衅。
“嘁。”樊循之应对自如,“那便将樊月瑶绑走好了。”
手臂在红漆脱落的窄小木栏上撑着,支起上身重量,时候不久,却依旧有些发麻。
待樊循之说句“早说叫你躺着”,狄玉仪方意识到,过早被喊醒,大约与自己姿势脱不了干系。狄玉仪领了好意,却不禁多嘴一句:“兄长提醒的方式也太像个顽童。”
日头已晒进亭中,樊循之照例将此类埋怨当做夸奖,他确实喜好日晒,催狄玉仪趁此暖意返家。
两人并行,樊循之不知何时扯了叶片捻在手中,狄玉仪想起曾透过掀开一角的车帘,见他指间夹过干草。她忽问道:“北门附近也有这样的草野?”
“草野?”樊循之惑道,“你来时未曾见过?官道之外尽是四通八达的小径,行人车马踏过,莫说草木稀疏,又哪里会有这样一大片闲地。”
“兄长彼时往那边跑的架势,让人以为前方是无垠莽原。”
“……要说几回你才肯承认自己记仇?”樊循之气结,仍是答道:“北门五里处,岔口有个小土坡。上面只一层坑坑洼洼的矮草,却有几棵大树遮荫。行人多在那里歇脚。”
“原是那里。”狄玉仪知道这地方,笑说:“我们也曾下去歇过的。”
“便是了,土坡又如何,它功劳可是很大。”樊循之念着,已极自然牵上狄玉仪手腕。
市集人潮有所消散,穿行其中却并未容易多少。樊循之带着她往人少之处走,途中绕道去老吴头摊边,冲他扬起手中马鞍,“再忽悠她一回,往后你同江子明便别做我的生意了!”
“一个马鞍算不得什么。”狄玉仪无奈道。
“城口那几句话便要记到现在?”
“兄长可要讲点道理,你记的又何曾少过?”
一路尽是车轱辘话绕来绕去,非要辩出谁才是更记仇的那个。然各有各的道理,及至家门口也没分出个结果。等回到萍水庄后院,狄玉仪已是口干舌燥。
“玉仪姊姊,樊循之想将你掳去哪里?”石凳尚未坐热,樊月瑶已然来了。回说不知,她便晃着狄玉仪的衣角央求,“后日同我去……去听戏吧!”
显见是现想出的由头。
狄玉仪讲了好一番道理,说有言在先、违诺不好。樊月瑶认同,说出口的却是:“那便一起去呀!”
竟真叫樊循之说中了。这算如何,做兄长的未曾乱想,实是太过熟悉小妹?
然狄玉仪对着樊月瑶实在无法狠言相拒,只好再磨起嘴皮子,好歹将人哄走。
人一走,她便请南明煮秋梨膏润嗓。及至梨汁入口,才觉喉间不再被撕扯似的难受。狄玉仪不觉叹气,这兄妹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