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虽也醉得不轻,终归不像狄玉仪似的连路也走不稳。樊月瑶对唯一清醒的樊循之磕磕绊绊叮嘱:“将玉仪姊姊扶、扶稳了!磕了碰了、明日我会同你算账的!”
“你先找对我人在哪里再讲这话。”樊循之将冲着远山叫嚣的人转过来,引她往城门走去。又一一确认过余下人方向基本正确,这才对仍坐在小丘的狄玉仪伸手,“狄玉仪,走了。”
狄玉仪盯着那被月色映照的手,不应声,也不动。
“马在这儿,没人同你抢。”樊循之叹气,晃动缰绳给她看,诓道:“且起来走走,待会儿再骑。”
原是打算牵马返程,但樊循之一人控着两匹马、再搀个狄玉仪,本就有些吃劲。被搀的人还怎么也不肯老实,不是说要骑马,便是凑去同樊月瑶、谷怡然乱侃,惹得原先安静并行的两匹马也不老实起来。
他只得先行回去寻人帮忙。人寻来了,还赶了马车,最后带走的,却只有四匹悠闲吃草的马儿。
说什么都要自走回去的人,以樊月瑶为首,用“酒后信步方得妙趣”打发马夫离开。剩下那匹是才买的乌孙马,被狄玉仪拽在手中不肯放……她坚称自己还能上马奔驰。
乌孙马见她手上轻飘飘的没甚力气,蠢蠢欲动,樊循之不过顺手帮着紧了紧,缰绳便从她手上滑脱。狄玉仪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看动手的樊循之,认定他要同自己抢这仅剩的一匹独苗。
樊循之伸出的手空悬半晌,狄玉仪才肯将手塞他掌心、借力站起,似终信了他只是帮忙牵马。撑着人将双脚踩实后,狄玉仪当即将手抽出,也不知将樊循之当成了什么人,说道:“多谢费心,我尚能自如行动,你便回吧。”
她颇有信心迈出一步,没人支着,不出所料就要摔倒。狄玉仪却仍不自知,还觉自己稳稳当当。
“我家同你一个方向。”樊循之跨一步站她身边,没伸手,只以身体接着人,“要不要我送?”
狄玉仪靠他身上反应一会儿,大约明白自己并不能自如行动了,便主动抓住樊循之小臂,“有劳了。”
总算能顺利牵马往前,樊循之想起这醉鬼好似已不认得自己,忽问道:“还知道我是谁吗?”
狄玉仪点头:“自然知道,你是樊循之找来的小厮。”
“……那他们呢?”樊循之指着前方歪歪斜斜的几条人影。
“嗯……是月瑶。”狄玉仪仔细辨认,“还有怡然和谷大哥。”
“怎单单忘了我?”樊循之黑脸道,“樊循之呢?我是他找来的小厮,他自己又去哪儿了?”
“自然是休息去了。”狄玉仪信誓旦旦,“他总睡不够,既回去了必然要早早入睡的。”
“净爱将人好心当成驴肝肺。”樊循之咂道,“便该叫你在草野睡上一晚,吃吃露水。”
“露水?”双腿重得仿似灌了泥水,行过一段路,狄玉仪早已蔫了吧唧。听到这话,她重新雀跃起来,“正可骑马去收露水,晨露泡茶必然甘甜!”
“坐都坐不稳当,上去将你颠吐了又要难受。”樊循之拽回频频试图够马的人,忍不住诘问道:“这会儿还记得茶呢,当你满心满眼只剩酒水了。这么看来你是什么都记得的,怎就将我给忘了?”
“你这人真是怪了,我同你素不相识,如何要记得?”狄玉仪挣不脱他,怒道:“如何这般无礼!”
樊循之任她骂,半哄半强迫地将人带到城门脚下。城西夜间人迹寥寥,城门好歹有些聊胜于无的灯火,他站去最亮堂的地方,掌心搭在狄玉仪脑后固定,不让人移开目光,“瞧清楚了,我是谁?”
狄玉仪已是瞋目切齿,才不想看,奈何樊循之使着巧劲,躲也躲不开。她不甘不愿去看面前这张脸,发现它剑眉星目,颌骨坚毅,很是眼熟。
看着看着,狄玉仪有些入神。因太过专注,她眼中泛酸,滢滢一涓水光积聚起来,叫樊循之意识到自己凑得过近。他抑制着想退的本能,直到狄玉仪如梦方醒般开口:“原来你是樊循之。”
樊循之这才点头退开,一口气松到一半,她又嘟哝着说:“你既是樊循之,便让我骑马啊。”
似嗔似怨,又似有意卖乖。
“狄玉仪,你以后莫再喝酒了!”樊循之急不择言起来,“喝醉了怎还撒娇。”
“谁同你撒娇了?”知眼前人是熟人,狄玉仪更肆无忌惮起来,“你快些让开,再不出发露水都要被晒干了。”
“你倒瞧瞧天上的到底是日还是月?”樊循之索性不拦她了,便看她究竟要如何骑上这个马。
结果片刻便见分晓:狄玉仪连脚蹬的位置都找不准。
然她并不气馁,很懂寻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