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王城舒坦的日子告一段落,变相的禁足开始了。
缇瑞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起来。埃芮丝眼睁睁地看着缇瑞软塌塌地坐在小桌前托腮,没一会儿,又软踏踏地躺到了床上继续发呆,毫无干劲。
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这可不行!
让客人无聊成这样也是一种失职。环顾四周,房间里还能打发时间的就剩用来垫花瓶的一本书了,它是昨天缇瑞从书库带回来的,因为被倒扣桌面且书脊朝墙,埃芮丝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书。至于为什么不能用它打发时间……正如前面所说,它现在正忙着垫花瓶。
埃芮丝看在眼里,却拿不准什么时机才适合吱一声,于是趁着出去拿茶具的机会,她笨拙地绕路跑去和自己的上司寻求帮助。
帕梅听了埃芮丝结结巴巴的描述,事不关己地摸摸下巴:“嗯,比想象中的还要丧气啊。”
“那、那这可怎么办啊?”
“不成问题,解闷的东西这儿有的是,”帕梅如此说,“但你不用着急,让拉诺思去急。她也该长点心了。”
埃芮丝呆了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又乱着急,不够从容还反应过度。小鲛人思及此,心脏揪成一团,她小心地捏起着自己的裙子,低声开口:“女仆长,总感觉对这种事很有经验……好厉害啊……”
帕梅猛地噎了一下:“呃?经验?什么的经验……”
但埃芮丝并没有听见,她此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深入思考让她对外界的感受都迟钝起来:“那还是去通知一声比较好,我去找碳碳大人吧——”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她是不会去直接接触像拉诺思这样的大人物的,说到底面对将军大人她也怕,所以在必要时,一般都交给碳碳来传话。
“等一下……”
帕梅眼睁睁地看着下属像游鱼一样灵活流畅地窜出了屋子,无奈地闭上嘴。
她对这事怎么这么热心啊?
不,等等。
或许可以就从这一点入手……?
帕梅似乎得到了什么灵感,眼里精光一闪。她几步走到屋门旁站定,向埃芮丝消失的方向去——小女仆匆匆忙忙跑走,墨绿又打卷长发正随着步子晃动,像湖中水波经过处的缠绕的丝藻。
丝藻消失在长廊拐角,帕梅弯弯嘴,庆幸自己不是拉诺思那样的蠢货。
*
敲门声。
缇瑞装死片刻,敲门声仍然在响,她只好掀开被子起来。
麻烦。
缇瑞目光沉沉地盯了一会儿响声不断的屋门,还是放弃地偷偷叹了口气,收了收她糟糕的心情:“请问哪位?”
敲门声马上停了,隔了几秒,才有人回答:“……我。”
听到不陌生的声音,缇瑞意外地抬了抬眼。
没想到禁足期的第一位访客居然是这个家伙。
——那个看谁都不顺眼的坏脾气怪人,园丁伊沃。除了那次不太愉快的会面,两人没什么别的交集。
“我隔着门说。”这位的声音显得焦躁不安,好像浑身发痒却不能挠那般难受,“我想借个东西。”
“嗯……”缇瑞姑且应了一声,困惑地挪到床边坐着。
之所以隔着门对话,是因为门口多了俩守卫,自己不能随便出,别人也不能随意进,这个缇瑞了解。但是借东西?在这里自己的东西本身就没多少,更何况有出借价值的东西。
话说,听对方的语气,与其说是在向别人借东西,不如说是在让他在魔王城大门口当众跳舞时的不情愿挣扎。这可就令人好奇了。
“要借什么?”
“……眼镜。”
哦,好吧。
园丁以一种想把舌头打上结的奇怪语调继续补充:“……不会借很久,也不是很急。”
“我知道了。但我需要问问二四小姐的意思,现在不能答应你。”
“嘁,我知道。我和那个炼金术师碰不上面,所以也是需要你帮忙带话。但你要用就你用。姑且……谢谢你。”
虽然听起来说谢谢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咬掉,不过算了,别在意这些小细节:“不客气。”
园丁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虽然听不太清,但总感觉离去的脚步声里都透着懊恼。
小插曲很快结束,房间又安静下来。
缇瑞慢吞吞地把被子拉过来,温暖地裹住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她扭头向窗户。
从窗外透出暗红色的散光,照在纤细花瓶中塞得满满当当的那一大簇花上,虽然整体看上去头重脚轻的,但很漂亮。
就在那个桌面上,放着作为炼金术产物的眼镜。自己还没用几天,就连书库也进不了了,别人给她借的那唯一一本书她也还没有兴趣读。如果二四同意,眼镜借出去对她自己确实没影响,毕竟暂时用不着。
说起来,拉诺思给她的书库进入许可这不是白费了吗?
缇瑞把自己包裹得紧了些,闭上眼睛。
只是正因为深知局限在屋子中的无趣,她才没办法能用平常心面对。正因为深知。
而且,所谓的禁足期,真的会有结束的那天吗。说到底,比起放她这个外人在魔王城到处转悠和到处捅咕,这样管理起来才最方便吧。
就算说着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但魔族们实际还有比她自身更重要的别的考虑在才对,就像她从活祭品被安排成龙的未婚妻也只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
当然对她来说总比当活祭好啦。
但这个位置,只要是个人类谁都可以,没什么不可替代性,不是非她不可。唔,也不能这么说,会被打包送来魔界的倒霉蛋目前也只有她一个,暂时还比较珍贵。
所以它们才会对她挺好吧。
总之,一想到自己现在正被禁足就毫无干劲。难得病情被控制住了,她还有想尝试的菜谱,还想看看魔界的书上都会写什么奇怪的东西,前几天也想过试试养花,原因是看到被二四浇了药水后有节奏摇头的一排大花还挺有趣……
禁足,多浪费她暂且健康的身体啊。
一旦什么都做不了,这些无所事事的时间就像延伸的白墙,杂乱的思想会在附在墙面缠绕疯长。不找点事做的话,就会一直想些有的没的。
这样很累。
去泡茶的埃芮丝这次好像回来得很慢……或者只是她自己感觉时间变慢了?
不久,又是敲门声。
不过不是埃芮丝,她的敲门声会更微不可闻些。
但是正好,来得正是时候。思想的藤被迫终止了生长,矜持地蜷曲着新芽。这次是谁?
缇瑞还没有开口询问,门外已经响起熟悉的声音。
“缇瑞……你在吗?”
缇瑞的声音卡住,沉默几秒。直到连空气都显得干涩,她才干巴巴地突兀开口:“在。”
拉诺思踌躇的声音继续透过木门闷闷地传来:“我可以进去?”
虽然是疑问句,但没有拒绝的选项吧。
缇瑞把被子掀开,下床站好,简单整理了下压出褶的深色居家衣裙——顺便一提,是很有魔王城风格的那种“居家”。不过自己压根没有换洗衣物,就不对这边有地域特色的衣服风格多说什么了。
“请进。”
拉诺思毫无阻碍地推开了门。虽然提出进来的是她本人,但真步入这里,一副手脚没处放模样的也是她。
就算一直板着脸,说话还时不时地难听,但耐不住对方很好懂——这就是眼前的龙小姐。
缇瑞用手把刚才裹被子弄乱的头发往耳后掖,顺势将视线往别处避去,出声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