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冷,尽量别出门了。’——老爷是这么说的。”
没有回应。
棕发的女仆担心地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少女:“小姐……”
“嗯?”少女愣愣地转过头,好像刚回过神,动作带动白色的裙摆细微摇动了几下。
“怎么了,秋莎?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名为秋莎的女仆苦笑一下,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小姐,老爷说最近天气凉了,让您尽量别出去呢。”
“哦。”她想了想,“也是,冬天快到了。”
秋莎见她接受良好,欲言又止。少女发觉了对方那一丝反常的担忧,疑惑起来。
奇奇怪怪。
但少女没多想,又转头望向窗外。
“小姐在看什么呀?”秋莎走了过来,站到她身旁,也将视线投向透明的玻璃之外。此时庭院里已经落了不少叶子,地上满是叶片堆积出的衰落的枯黄色。有个竖着两小辫的小女孩欢快地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干燥声响。
“……真是活泼。”少女露出安闲又平淡的表情,托起腮,随后咳嗽几声。
秋莎劝道:“小姐,去床上休息会儿吧,窗边冷。”
“好吧。帮我把窗帘拉上。”
秋莎照做后,转身忙过来扶她。
一股苍白的凉意从手指传递过来。
作为专门照顾二小姐的人,她总能近距离地感受到这样的温度,这种生命近乎熄灭的凉意。
格诺锑斯,这是一个不够显眼但也不至于隐蔽到没有存在感的小贵族的姓氏。于是也几乎没人会特别关心这个并不是秘密的消息:格诺锑斯家的次女,有着无法治愈的怪病。
病的本体不明,病名未定,最常见的症状是时常喘不上气,以及因此导致的心悸和头昏,总之很容易没力气。没用的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要避免剧烈运动,避免空气太冷,避免情绪激动,避免诸如此类的众多、众多的小小风险。
简而言之最好卧床休息,在房间里一动不动最安全保险。二小姐在医生走后耷拉着眼嘟囔:“又不是断了腿……”之后劝她尽可能留在屋里就成了秋莎的工作。
这不是个很难的工作。二小姐听劝,说少出去就少出去了。但秋莎知道与其说是她真的乖乖听劝,不如说是人家只是不想让自己为难。
实际上小姐也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哪怕只是在自家院子里走几步,回来也会累得瘫在床上,整个人蔫蔫的,确实不如在房间里发呆或者看看书。
也因为不怎么出去,还不懂事的小妹妹会有“二姐从来不陪我玩!”这种孩子气的不满,二小姐则是抱怨“真吵闹”这样闹别扭般不悦作为回应,不用说,这姐妹两人关系并不亲近。
起码对少女来说,妹妹和一直照顾自己的女仆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不太熟又闹人的家伙。
秋莎将少女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自己去整理床铺。少女一侧头,就觉察到秋莎面色流露出不同往日的担忧。
但她将这种小异常抛之脑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
不知是好事或是坏事,这种迟钝的状态只持续到了晚饭时间。
正要出门去餐厅时,她被秋莎叫住了:
“小姐,等等——老爷他……不让您出门。”
都走到门口的她回过头,表情愣怔:“嗯?”
之前说的“尽量别出门”,指的原来是这个屋门吗?她还以为只是房子的大门。
当然,以前也有需要在房间就餐的日子,但最近病情稳定,慢慢走去餐厅吃饭这种事完全没问题啊。
秋莎又露出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少女站在原地,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所以转移注意力,换了个能借力的姿势,摸上冰凉的白墙。
有点奇怪。先前秋莎的异常表现其实都是零星的征兆之一,但……是什么的征兆?
少女安静地深深喘了几口气,好像补充好足够的氧气后才抬头:“……发生什么事了,秋莎?”
秋莎垂下了视线,不确定地缓缓摇头:“小姐,我也不知道。”
她的语气仿佛像落入水中的,无法抑制住下沉的石子。有什么正不受控制地向更深处沉去,这种预感令人茫然。
窗外已有暮色,暗淡的光线模糊了很多界线,唯有这里的轮廓清晰可辨。少女就站在墙边,自然垂落的漆黑长发让墙壁显得更洁白。她眼神困惑地向屋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几眼,随后收回了扶着墙的手,开始思考,平静地提出猜想:
“是最近又有人说,我的病会传染吗?”
刚说完,她便又因嗓子发痒而咳嗽。痒的真不是时候,看着确实有传染别人的危险。
所以以前早有过这种传言。之所以说是传言,一是后来证明了当时妹妹发高烧完全是普通的受凉,和自己一关系没有,二是没用的医生虽然治不好病,但却对它无传染性这点最终下了定论。
不过在以上两点发生前,她确实被关在屋里隔离起来了一段时间。顺便一提,那段时间也是秋莎负责照顾她,勇气可嘉。
“咦?没有啊,小姐,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说了。”
果然,秋莎否认了她的第一个可能性并不大的猜测。
于是,猜想二紧接而来:“最近家里有出什么事吗?”
“这我不知道。大家看起来都不像有事的样子。”秋莎犹豫地选择着措辞,“但不知为什么,对您不能出门这件事……老爷说得特别严肃。”
所以她接到这个命令后才忍不住担忧。那听着根本不像因为即将降温出于关心的建议,而是像……软禁。
但就算听秋莎补充了“严肃”这个细节,少女也完全没有头绪。
严肃?最近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吧,不如说因为这具带不动的身体,她也没做错事的前提条件,一般情况下。
而她也不太好直接问发出命令的当事人。最近——确切地说,是近几年的时间,她都很少见到父母,以至于有些生疏。直接问他们原因,难免有些不好开口。
空荡荡的屋里,两人就这么一头雾水地对望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少女乖乖回到床边上等着晚餐被小推车送来,心想以后总有机会知道为什么的。
现在能了解到的信息太少了,连猜都没有方向乱猜。
*
几天后,信息来源之一上门了。
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温文尔雅的女性。她也有着漆黑的头发,面容和少女和四分相似,但是更显柔和娴静。
少女正坐在床上,半盖着被子,虚弱地打了个招呼:“姐姐。”
不知是不是入冬后气温开始下降的原因,她的病情又有点严重了。刚才咳嗽了半天,感觉把喘进去的气都咳出来了一样,身体里没有空气,感觉瘪瘪的。
姐姐走过来,坐到床边,笑着替她掖掖身侧的被子,温声细语:“缇瑞,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刚吃了药。”
说话有点含糊。
“……是不是在偷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