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乌云蔽月。梁府灯火颤颤,仿若随时都会熄灭。
梁颂瑄挥剑划破夜色,汗珠顺着下颌滑落。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与剑刃破空声交缠,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砸门声陡然炸响。
她猛地收势,望向正门。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梁颂瑄心中生疑,不由得攥紧了剑柄驻足细听。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瓷器碎裂声,夹杂着小厮的惊呼:“官兵!是官兵!”
管家大喊道:“快去找夫人!”
听到这一声,梁颂瑄才如梦初醒般提剑朝主院奔去。
父亲此刻正戍守金城与突厥对峙,独留母亲在家中照料府中大小事务。若家中突生变故,她一定知晓原因!
“母亲!去找母亲问个清楚!”梁颂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凛冽寒风汹涌而入,梁颂瑄远远瞧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气势汹汹地踏入院中。
而梁府下人见官兵汹汹而入,个个面色瞬间惨白,仿若木雕泥塑般呆立。
有胆小的小厮,吓得几欲瘫倒。他强撑着扶住门问:“这……这是出了何事?”
这是出了何事?梁颂瑄也想知道。她压不住心中的惊慌,一路上好几次险些摔倒。
待至门前,已有一个丫鬟跪倒在地。她泣声道:“夫人,大事不好!不知哪来的官兵,已经闯进府中!”
“母亲!”梁颂瑄跨过门槛,急不可耐地高喊:“为何有人夜闯梁府?”
楚知微还未回答,就听见外边一人厉声喝道:“圣上有旨,罪臣梁骁贪墨军饷,于金城一役贻误战机,致使朔宁三郡沦陷!今褫夺定远将军封号,革去节度使一职,赐鸩酒以正国法!即刻抄没府邸,家眷奴仆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接着,瓷器摔碎的脆响、家具倒地的闷声此起彼伏。
前来通报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噤若寒蝉。
梁颂瑄又惊又疑,她喃喃道:“……爹战败了?他、他怎会贪墨军饷?这不可能!”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父亲两袖清风的美名雍州皆知,又怎可能贪墨军饷?
还是说……梁颂瑄望向母亲,想从那双熟悉的眸子里寻到一丝安定。
楚知微颤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神色仓皇地攥住她胳膊,把她拉进书房。
“娘,”梁颂瑄颤声问,“……那人说的是真的?”
楚知微充耳不闻,慌乱地在书房暗格摸索。咔哒一声暗格开启,她从中捧出一本军账来。
梁颂瑄心中一惊,她虽不解母亲此举用意,但立刻知晓这军账必定干系重大。她麻利地将账本藏入衣襟暗袋处。
“阿娘为何……”梁颂瑄刚要开口再问,楚知微却急声道:“瑄儿快逃!和你阿姊去找你外祖父!他定会为梁家翻案!”
梁颂瑄尚未开口,木门轰然碎裂。三个官兵提着刀走进来,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扭曲如鬼魅。
领头人咧嘴一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藏了什么好东西?”
“快逃!”楚知微猛地将梁颂瑄朝门口推去。旋即她捡起女儿适才掉落的长剑,一脸决然地朝着那几个大汉扑去。
“娘!”梁颂瑄惊呼一声,想要折返。楚知微却厉喝道:“快走,莫回头!”
言罢她挥剑而上,与官兵战作一团。纵有万般不愿,梁颂瑄还是忍痛离开。
可她还没跑几步,一大汉便如小山般堵死出口,长刀一横。
那刀在烛火下泛着森冷的光,他脸上横肉也随着怒喝抖动:“小丫头哪儿跑!”
梁颂瑄被这一声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那人步步紧逼,逼得她手脚并用拼命往后退。
怎、怎么办?她没有剑,素日练的武艺不过是花架子。若要用这三脚猫功夫去对付官兵,那便如蜉蝣撼树般可笑。
此刻,梁颂瑄恨起自己平日的不上进来。
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才惊觉自己无路可走。
慌乱中,她瞥见书架上父亲的佩剑。
她记得父亲曾道:“剑不是闺阁摆件,出鞘便得见血。”
蜉蝣撼树又如何?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也要反抗到底!
“滚开!”她厉喝一声,猛地将书架上一瓷瓶朝着大汉面门掷去。
大汉下意识举刀抵挡,瓷器被刀刃击碎,瓷片四溅。趁这间隙,梁颂瑄拔剑出鞘。
那大汉回过神来,嗤笑着举刀便砍。
梁颂瑄侧身一闪,随即挺剑直刺,剑刃精准没入他的肩胛骨。大汉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下一刻,梁颂瑄便想去救母亲。不料身后风声骤起,那人挣扎着起来趁机偷袭。
眼看她就要命丧刀下,楚知微竟飞身扑向女儿,被利刃直直捅入腹部。她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却仍死死撑着不肯倒下,鲜血汩汩涌出,洇红了衣衫。
梁颂瑄瞳孔骤缩,踉跄着脚步扑向母亲。她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却手脚并用拼命爬向母亲,泣唤道:“阿娘,阿娘……”
彼时,周遭官兵的呼喝、器物的破碎声如潮水般隐退。
梁颂瑄泪如雨下,颤抖着抱紧母亲渐冷的身躯,泣声哀求:“阿娘你不要睡……不要睡啊……”
楚知微气息渐弱,抬手想要抚上女儿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落。
“阿娘!”梁颂瑄悲声嘶喊,可回应她的,只有粗暴叫骂声、器皿的接连破碎声,唯独没有母亲的声响。
她颤着手探向母亲鼻息,那儿只有一片冰冷。
刹那间,梁颂瑄被绝望所淹没。悲恸转瞬化作滔天恨意,她拿起剑缓缓起身,周身杀意凛冽。
“还命来!”梁颂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字一顿地吼道。长剑舞若疾风骤雨,招招裹挟恨意,全没了平日章法。
此刻她全然不顾力量悬殊,只想着为母亲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