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一迈出气氛压抑的主院后,赵明煙一把挽住谭林霜的胳膊,假装亲密地说:“夫君,陪我去花园散散步消食。”
谭林霜微挑右眉,故作柔情地配合道:“好的,娘子。”
春庭晓景别,清露花逦迤。
此刻花园里仆人极少,正宜说悄悄话。
赵明煙与谭林霜并肩走在前面。
小烛和阿筠跟随在后,刻意同前面二人保持着半丈远的距离。
不过,小烛长伸着脖子,耳朵还高高竖起。
阿筠瞥了她一眼,抄起了双手。
“听祖母的意思,是要把你姑母接回来住吗?”赵明煙迫不及待地先开口。
“你是想问关于我姑母的事吧?”谭林霜倒是爽快,没有藏着掖着,也不觉有甚必要。
“我原本有三个庶姑,大姑二姑先后死于多年前的一场瘟疫,那会儿还没有我。”
“这位小姑在我三岁时便已出嫁,我对她的印象不深,还不如那位庶祖母的印象深…对了,她俩不是母女,小姑的生母也死于那场瘟疫。”
“八年前吧,她的夫君死了,因她一直无出,随着夫君一死,在夫家的处境更加艰难,祖母不愿她继续留在那里受委屈,便把她送去了贞节堂。”
“呵呵。”
赵明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夫君家更委屈,还是在贞节堂更憋屈。”
谭林霜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未置可否,只说:“我这位小姑确实有些本事,否则不会活到现在。”
当晚,谭林霜的小姑谭墨香就被送回了谭府,安排到空置的南宅居住。
兴许对谭家而言,这是桩丑事,别说兴师动众,简直与做贼无异。
过了三更,谭墨香的马车才抵达南院偏门,被两名仆妇一左一右架着下了马车,进入偏门后,直奔南宅。
南宅建在南院里面,属于院中院,不过也有一扇独立出来的门,不用经过南院,那日赵明煙正是从那扇门进去的。
原本南院是谭林霜父母的居所,南宅修出来为了给他们将来的孩子居住,而谭墨竹以前住在北院。
然而谭林霜还未住过南宅,双亲便意外离世,后被范文澜接去主院养着,直至及笄,才搬到北院。
那时,谭墨竹已搬去了南院,南宅空置至今。
砰——
随着设在南院的那扇大门被关上,南宅复又安静,寂然得好似仍旧空无一人,方才的关门声不过是其他动静。
而整个谭府后宅,也如平日那般万籁俱寂。
但久久难眠的赵明煙知道,估计许多人跟她一样,睡不踏实。
又翻了一个身,赵明煙瞥了一眼背对自己侧卧的谭林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夫君,你睡了吗?”
“睡了。”谭林霜平淡的声音幽幽响起。
赵明煙哑然失笑,随即又问:“祖母是准备一直把姑母关在南宅吗?”
谭林霜愣了一下,才道:“要看关不关得住。”
“姑母会翻墙逃走吗?”
“她又不姓赵。”
这下,轮到赵明煙愣住了。
少顷,她才反应过来,嗔笑拍打了一下谭林霜的肩膀,喃喃道:“对你这位小姑挺好奇的。”
“别!”
谭林霜翻过身面向她,郑重提醒:“你虽然嫁进了我们谭家,但还是适当地与我们家里人保持距离,除了我和祖母,其他人,最好别走太近。”
“我们谭家,比你们赵家复杂。”
说完,不待赵明煙反应,又翻过去面壁侧卧了。
夜,更浓。
窗外风靡云卷,吹得草木摇曳。
“小姐,你昨晚听到哭声了吗?”
翌日清晨,去往主院的路上,小烛紧贴着赵明煙的胳膊,怯怯开口。
“哭声?是风吹竹林发出的唰唰作响吧?”赵明煙说道。
“啊?竹林的响动声?”小烛擦了擦眼屎。
赵明煙意味深长地说:“下半夜起风了,还很大。”
“听说了吗,三娘半夜被押回来了?”
“半夜?这是不想被我们瞧见吧?”
“可不是嘛!但仔细一想,三娘并未犯错,怎么搞得就像谭家的罪人似的。”
“据说呀,她带领贞节堂的节妇做起了蜀锦买卖,还抢了不少锦户的生意,若是没闹到府台大人那里去,老夫人估计会睁只眼闭只眼,可现下闹大了,得罪了好几家锦户不说,还给府台大人添了麻烦,不就等同于犯错吗?”
一路上,都能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这还是赵明煙第一次看到谭府的下人打堆堆议论某事,可见谭府平时有多无聊,说好听,像平静的湖面,说难听,就是死水难起涟漪。
可真是如此吗?
赵明煙隐隐感觉,谭府暗流涌动,不管是谭林霜,还是范文澜,甚至是接触最少的谭墨竹,都各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