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抵不过这贴近,唯恐被她发现了蹊跷,在脸皮烫到快要烧透的前一刻火速朝一侧闪去,偏过头躲进黑夜中。
“我……”我结巴两句,很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得回去了。”
这次,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感觉到她的视线驻扎在我侧脸上,像在探究我的难堪。
幸而她没有再为难我更多,不咸不淡地“嗯”一声,接着道:“我送你。”
“……好。”我没理由拒绝她。
青厌丢下这一句就再也没有回头看我,直直踏上山道,迎着月色朝上走,银光从她肩头泻到我的衣摆上,衣摆擦过草尖又将月光归还了回去。
夜晚的阴寒还是无法忽视的,山风钻进衣襟,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她这次没再牵着我的手,我说不清心头是庆幸还是失落,可能两者都有,又都不该有。
我哆嗦着,下意识就要跟上她,汲取她身旁的温度,好在理智及时绊下我的脚步,放任我和她的背影之间灌入冷风,空荡荡地孤寂。
树影盘盘交错,月色碎成银屑,虫鸣忽远忽近,直到这缄默被灯笼的光亮戳破。
几盏泛着微弱火光的灯悬挂在屋檐下,被风吹得打转,却还强撑着没灭,光晕一瞬间刺得我睁不开眼,只看见眼角缝隙中闪烁的尘粒。
一个身影站在药肆门前,灯光将她的身子拉长,暴露了她正翘首以盼的动作。
青厌也看到了师娘,她停下步子不再往前,侧身低头看我。
她为我留出了一个勉强通过的窄道,犹豫一番还是贴着她走了过去,路过她时,我笑着与她道一声晚安。
她是如何回我的呢?
她没有回我,留给我一个晦暗不清的眼神。随后她就悄无声息地散在了风里,低调得好似从未出现在我面前过一般,害我难忘她的每一次离去。
师娘的影子蔓延到脚边,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跑过来时烛火摇摇欲灭,拖拽着我的影子也随之晃动。
她一脸担忧,张开口又闭上,最后也没指责我什么,轻叹一口气后揽着我的肩头带我回到屋内。
她大概是在夜里站得久了,衣衫上还带有夜风的寒冷,我知晓另她担心了,内疚地与她道歉。
师娘摇摇头,搁下手中灯笼轻声道:“没事就好,明日你便留在山上多休息休息罢,这么多天大概也是累了。”
我摇头拒绝,“我没事,师娘,明天我还得给医馆送份药,可不能耽误了。”
师娘难得不赞成我,不悦道:“我替你去也是一样的。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病了就得不偿失。”
我又搬出理由来驳她,师娘仍是不大同意,我们互相劝说,最后谁也没说服谁,师娘执意要陪我一同下山,说是为了照看着我。
我自认能办好事,还与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尽早归来,却不想第二天就丢了面子。
和师娘用过午饭后,我们收拾妥当就准备下山,走到半路我才忆起应该带去医馆的药忘了带,请师娘等在路上自己又回去拿,一来一回耗了不少时间。
师娘没有责备我的马虎,我自己倒羞红了耳根。
除去送药一事,今日也是难得的闲暇,我与师娘来到医馆,账房正在和人说着话,没注意到我们进来,我刚要唤一声,就听角落里有人喊道:
“鄢大夫?”
我听出这声音,有些意外地朝角落看去,许久不见的冯知坐在角落长板凳上,手中捧本书册,见过师娘后视线转到我身上,随即一滞。
他看着还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面上带有病色,修养这么久也未痊愈。
师娘是常来医馆的,不止医馆的人认得她,这镇上的人也十有八九都知道她,师娘向他“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我也跟着点了点头。
账房听到这边的谈话,也不继续和那药童说事儿了,胁肩谄笑地走过来问好:“哎呀——鄢大夫,许久不见!”
师娘微微颔首,随后从我手中接过包袱递过去,账房连忙接下丢给药童,弯腰伸出手臂指向侧房的方向,看样子是要好好招待一番。
师娘走过去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拒绝了招待,没说几句就要带我离开。
冯知自始至终站在角落朝这边望着,看我们告辞还特意追上来地送了送,毕竟他也是医馆的小东家,客气的礼节还是该有。
“冯大夫不在,我们也不多打扰了,还请替我与长雪向她问个好。”师娘道别一句,示意我与她返程。
“晚辈定会转达。鄢大夫慢走。”冯知温吞应下,恭恭敬敬地站在门边目送,眨眼之前朝我撇来一眼。
我看出他似是有话要说,随意猜想,无非就是对之前我帮忙煎药的事表达个感谢而已,我听与不听都无妨。
若是年前,我大约还乐意与他闲聊几句解个烦闷,如今却觉没有这个必要,最多止步于相识。
不过他也不是无用,脑海中一回溯,假若他未曾来山上买药,我也不会因为药草空耗而跑去山中,更不会遇见野狼、遇见青厌……我猛地摇头,引得师娘都奇怪地看我一眼。
怎么还能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