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妙仪要从亭上坠落,眼看落入湖中之时,琉璃灯啪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刚刚那只扼住她喉咙处的手,却拉住了她。
“你疯了吗!”沈尧大喊。
他将她拽了上来。
二人惊魂未定。
林妙仪整个人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望着碎了一地的琉璃灯,大口的喘着气,她在赌,赌沈尧根本不敢杀她,或者说,不敢在宫里杀她。
她赌赢了。
人与人之间,往往比的就是谁更狠。
待呼吸平静下来,她抬起头,对上沈尧铁青的脸,站直了身子,将衣服整理好,又将掉落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语气平静,“荣王殿下既然不想要我的命,那就还请派人送我回去,以免皇后娘娘担心。”
提起皇后娘娘,对面的人似乎有一些松动。
少顷,沈尧才开口, “送林小姐回去。”
此言一出,刚才那名宫婢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领着林妙仪走出院子。
沈尧盯着林妙仪远去的背影,眼神里迸出一股杀意,月色下,她娇弱的身姿似隐似现,却好似无所畏惧。
旁边一个黑影出现,沈尧压低了声音,“派人去儋州。”
他可不信一个养病十年的世家女子会有如此的狠意,敢以命搏命。
林妙仪回到座位上时,面色苍白,额间也出了一层冷汗。
王宛如看出她不对劲,关切的问道,“楚楚你没事吧?”
林妙仪摇摇头,”只是肚子不舒服。”
她垂眸看向桌上的那壶桂花酒。
她虽医术不精,却对草药味道极其敏感,又怎会不知这桂花酒里放了东西。
只是她想知道下药的人究竟有何目的,她就必须喝下去。
宫宴结束后,一行人渐渐散去。
一盏油灯挂在马车前摇摇摆摆,照着石板路上,车里一片寂静。
林妙仪并不知道沈尧说的话是真是假,林盛行却的确是官升三品,一跃龙门。
只是她回府时王宛如明明说过她是意外落水。
她抬起眼,昏暗的马车里,林盛行一身绿色官服,满面红光,身材匀称并未发福,看起来不过三十二三,倒是王宛如,面色萎黄,瘦弱不堪,桃花色的衣裙在身上显得宽大肥阔,衬的鬓角的白发与眼角的皱纹也更加显眼。
二人坐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夫妻。
王宛如见林妙仪盯着她,柔声道,“可是累了?要不要合眼休息会。”
林妙仪垂下眼,摇摇头。
晚风顺着车帘吹进来。
林盛行给她披了件披风,关切地说道,“楚楚没参加过这样的筵宴,想必不太适应,今日若不是荣王刚回来,只怕圣上也不会在宫中举办家宴。”
林妙仪适时地插嘴,“荣王殿下……看起来很得圣上宠爱。”
“他是先太子遗孤,圣上念他可怜罢了。”
王宛如面色一冷,“可怜?哪里可怜?分明是顽劣不堪。”
林盛行表情有些僵硬,抿了抿嘴,不再说话,车内也再次寂静下来。
直到马车“哐当”一声停下。
林妙仪扶着王宛如下了马车,就看到一个身穿杏黄掐花璎珞纹玉锦,身段窈窕的女子站在门口迎接,身后还站着一位灰白衣裳,十五六岁的少年。
女子急急上前,欠了欠身子,“老爷……夫人……”
林盛行神色不悦,“你怎么在这。”
女子低眉,“今日本就是中秋佳节,妾身一人在宅子里,睹物思人,就想出来转转,又惦记着老爷今日醉了酒,所以在此等候。”声音袅袅动听,我见犹怜。
林盛行叹口气,牵过她的手,“行了,夜里凉,回屋说吧。”
内堂。
张慧雯倒了杯热茶递给林妙仪,“这几日妾身受了风寒,一直没来拜见大小姐。”
林妙仪接过茶颔首,“姨娘客气了。”
张慧雯又转身将丫鬟手中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盘糕点放在桌上,柔声细语,“今日妾身一人在院中,闲来无事,做了些大小姐幼时爱吃的栗子糕,还热乎着。”
她相貌很是普通,但是胜在声音似骊鸟般动听,纤细的腰身又是盈盈一拜,不禁让人心生好感。
林妙仪移开视线,看向桌上那一盘栗子糕,的确是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王宛如见林妙仪不动,轻声开口,“楚楚尝尝吧,你姨娘的一片心意。”
林妙仪点点头。
她曾听闻,许多大户人家院里妻妾不合,鸡飞狗跳,倒是林府好像还算太平。
她拿起一块栗子糕放入口中,香而不腻,确与平日里吃过的不同,做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谢过姨娘了。”
张慧雯见林妙仪喜欢也分外高兴,她含着笑,牵过身后的少年,“书宴,来见见你长姐。”
灰色衣裳的少年这才上前,老老实实地低下头,”长姐。”
林妙仪也放下手中糕点,淡淡的看了一眼刚进门的那个局促不安的少年。
他深深地低着头,额间已经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林书宴小时候瘦瘦小小的,总是被欺负。
而欺负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妙仪。
每次林妙仪做了坏事都拿他顶包。比如踢碎了花瓶又比如半夜去厨房偷食。
偏他嘴又笨每次都被解释不清。
后来他一见到林妙仪就躲。
多年未见,他看到她竟还是有些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