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将他扶稳在原处,仰头喊住还在座位的明蔷,后者忙不迭地赶来,这才看到皮肤泛着不正常红的沈宴竹。
“我同桌发烧了,这就背他去医务室输液,你来帮我一把。”阮清聿半蹲下身躯,背脊微微弓起。
明蔷丢失的意识骤然回炉,他“哦哦”了两声,把早已意识模糊的沈宴竹轻放在他的背后,做好一切阮清聿侧身转着眼珠过去:
“你跟小喵去找孟铁他们,让他们帮忙带句话给宋阿姨......”
不知道沈宴竹体温飙升到几度,灼热气息喷洒在他的后脖颈,那温度烫得要命。
他下意识忽视那股痒意,手上的力度蓦地加重:
“就说,中午我们要排练大合唱的歌曲,不回去了,别的都不要说。”
明蔷知道他的良苦用心,点头应下后便跟着兰小喵出去汇合。
阮清聿走的是另外一条通往校医室的小径,现下是放学时间,学生群体都在往校门方位赶,极少部分人会把目光投在她们身上,因此这一路畅通无阻。
天地间一片茫茫雪色,翠绿松树旁隐隐刮来些雪粒子。甬路覆盖的雪已被他们集体清扫干净,不知怎么,阮清聿意有所感地把视线移向道边的一个个雪包上。
不适的源头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集体铲雪那天他们在雪床上躺了许久,刺骨的寒意不住控制的向上翻涌,沈宴竹怕是在那时就已经被寒凉入体。
再向前追溯是他身份露馅那天,单薄身影就那么果决地站在雪地里,那样畏寒的人却从未左右过内里情绪,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只为寻求一个答案。
梳理结束的阮清聿不停地在心里咒骂自己,他原以为不与沈宴竹相认会让他更好的成长,忘却他这样一个狂妄自大之人并不是他的损失。
可事实并非如此。
沈宴竹一直都记得他这个童年伙伴,哪怕他们相识不足一年,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所有是真实的、是有温度的。
两个性格迥异的世界在某一刻贴近,竟长至几个世纪。
他却兀自选择结束这段关系,沈宴竹那般矜傲的人也曾怨憎过他吧。
一想到他会独自承受这么多,阮清聿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疼痛难忍。
校医室只有一位医护人员,其余人都去食堂吃饭了,整间屋子尽显空荡,唯有柔和的光线在地板上跳跃。
阮清聿一进入门厅就吸引住室内的女校医,后者把他们引进一个大房间,旋即从抽屉里拿出一支体温计示意他给沈宴竹量体温。
五分钟后女校医接过水银温度计,水银柱显示温度飙升至三十九度六,她推了下镜片对阮清聿说:“温度挺高的,退烧药起效慢我建议给他打点滴,患者有没有过敏史?”
阮清聿一愣,将目光投向病床上面容苍白的沈宴竹,竟对这些毫不知情,他垂下密实的眼睫晃了晃脑袋。
女校医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毕竟才开学没多久同学间互不了解是很正常的,她也没指望能从对方嘴里问出点什么,回身准备试剂打算给沈宴竹做试敏。
很快沈宴竹手腕处的皮肤表面呈现出椭圆形红斑,女校医心下了然,把早已准备好的阿奇搁置回去,替换了其他抗生素药物。
输上液后,阮清聿趁着这间隙跑去食堂买了清粥素菜。
回到校医室发现沈宴竹已经转醒,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天花板,听到塑料袋的摩擦声后偏头看过来。
阮清聿随手把午餐放在桌上,柔声询问:“珠珠你醒了,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还好,就是嗓子有些疼。”
甫一开口沈宴竹就感觉喉间激起阵阵刺痛,仿佛谁在里面点燃了一把烈火,连最轻易的呼吸都能牵扯脆弱的呼吸道黏膜。
沈宴竹用左手搭在眼前挡住大半照过来的阳光,没来由的烦躁漫上来,故意之举竟真的把自己折腾感冒了,原是他低估了换季病毒的威力。
阮清聿知道他身上不好受,识趣的把各种疑问悉数咽了回去,唯恐红豆薏米粥在冷空气暴露下转凉,他抬手扣上盖子保温——
他知道沈宴竹尤为介意在他生病时这样细心照顾,若不是恰好病在他面前,以沈宴竹现在的性格怕是会生挺下去。
两瓶点滴输完,沈宴竹逐渐恢复了些力气就着小桌板喝了小半碗薏米粥。
高烧令他的味觉出现异常,吃什么都觉得寡淡,甚至吞咽都比病前困难百倍。
沈宴竹捧着还剩不少份量的粥抿了抿唇,三秒后把食盒推远了些,看样子不打算有下一步的动作。
阮清聿看出他的犹豫也没有强迫他继续吃完,而是端起它无意识地搅动着汤匙:“对了,我已经让铁头帮忙给宋阿姨带了话,没说你生病的事只说了我们要排练节目。”
沈宴竹碍于嗓子痛没有及时出声表态,而是用肢体动作代替。
换作是他也会替对方瞒下善意的谎言,他们做小辈的是最怕长辈担心的,如果可以沈宴竹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生病。
也不知阮清聿没吃饱饭还是怎么,沈宴竹下床穿鞋时发现他正盯着盒里的粥出神。他刚想出声问点什么,对方率先做出动作把剩下的稀粥吸溜个干净。
快见底时还用内里的羹匙刮得满当,最终送进口腔。
“......”
待他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对上沈宴竹那双睁圆的眼与逐渐僵硬的神情,才察觉出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阮清聿迟钝地一拍大腿,语无伦次地解释:“那什么....都凉了,我怕不喝完就浪费了,一个没忍住....”
转头就赏了自己嘴巴子,呸!我这破嘴!
沈宴竹额角的青筋突突地狂跳,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一启声嗓音显得更沙哑了:
“.....你....要不再去食堂逛一圈吧.....”
别饿着你。
阮清聿心脏险些骤停,他哪还敢再提喝粥的事,急忙摆手:“不了不了,刚才都喝饱了,该说不说这粥还挺香。”
最后的那个咂舌的表情似是在回味....
耳根肉眼可见的蹿上抹潮红,沈宴竹甚至能发觉出那股灼热感从面部蔓延至周身,不出三秒便地处岩浆炼狱。
他很想踩阮清聿一脚并大喊一句“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但比起突遭的情绪显然理智更占上风。
没再顾及阮清聿在背后扯着嗓子喊他的语气,匆匆踩着一高一矮的棉鞋逃离校医室。
什么情况?
“哎同桌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去,倒是先把鞋提上啊!”
阮清聿早就将沈宴竹脸上的异常变化收进眼底,兴味盎然地笑了起来,过去这么久他同桌还是这么容易脸红。
“邪恶”的思绪凭空而起,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逗逗沈宴竹,一踅身发现女校医面带微笑拎着装有感冒药的袋子等候多时了。
道过谢后接过那袋药迎着那道身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