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拟定周五下午,因本次考试仅有高一、高二参加,所以高三学年照常上课与其他学年不冲突。
每班座位有限,学生只需请一位家长参会,而空闲的学生不得出校门也不能进入现场。
为防止低年级学生扰乱高三学年学习,赖碧佘与高二学年的韩倩韩主任大手一挥,把他们圈在副楼操场让他们自由活动。
沈善生在外地回不来,参加家长会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到宋小满身上。
所幸她的服装厂不算忙,不需要她这个做厂长的频繁跟进,拿出一下午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会议开始前谭雅诗找了班里性格、样貌出众得体的两位学生——孙睿泽和沈宴竹。
女生负责给家长发放成绩单等需要签字的信息单,男生则负责引领进入班级的家长坐在自家孩子的位置。
乌沉沉的云层紧缩着肩膀缩成一团,它们彼此相偎齐心垒成一堵高墙,遥遥望去不见缝隙竟是连风也吹不动。
宋小满唯恐冻坏了身体,裹着加厚的毛呢大衣疾步而行,在校门口率先见到的是孟铁和翟春晓。
翟春晓说:“宋阿姨好,珠珠在里面接待家长抽不出空,所以就让我们来迎您了。”
宋小满“嗨呀”了一声,觉得沈宴竹有些小题大做,她拉着他们往里走:“麻烦你们了啊,其实我自己能找到的,哎这孩子他总是这样不放心,你们家里谁来参加家长会啊,不用领着他们吗?”
“我爸和春晓的妈妈刚进去没一会儿您就来了,他们毕竟是两个人,行走间还能说说话,可阿姨您就一个人啊,珠珠也是怕您孤单嘛就让我们两个陪您说说话。”
孟铁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调节气氛、化解尴尬,在众多长辈面前很是受用。
宋小满也不例外,她拍拍他的手臂弯起眉眼笑了笑,前往教学楼的路也不觉得长了。
沈宴竹刚把前一位家长送到座位,便又要马不停歇的去迎接下一位,但这会儿孙睿泽正同一位家长说明信息表的注意事项,他这才得以小憩。
位于他面前的女人身着墨绿色外套,一袭长衣直通膝窝,末端以流苏点缀,轻巧的随着她的动作摇摆。
乌黑的鬓发优雅大方的盘在后脑,时不时的点着头回应着对方。
出于礼貌沈宴竹便站在门板前等待二人交谈结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女人的身影很是眼熟。
来不及细想女人便转过头朝沈宴竹所在的方位走来。
后者已然做好带她进班级的准备,但却在看清女人面貌后思绪空白了一瞬。
沈宴竹脑中像是有电流穿过,连同整个身躯也被这股异样所限制动弹不得。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卡了一块沙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细微的阻塞感:“阮....阮阿姨?您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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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容颜比起往昔憔悴了许多,眼尾也悄然多了几层褶皱,名为时光的笔触在她的脸上肆意游走,唯有那双眼不失当年的神韵。
沈宴竹断不会认错。
面前的女人正是江榆年的妈妈阮玉,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谭雅诗曾提过家长会的意义非凡,绝不允许有人替换身份参加,而阮玉也没有其他孩子,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江榆年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在听见眼前这个男生准确说出自己的姓氏时,阮玉的神色短暂的滞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初。
她轻声询问道:“同学你好,我是姓阮,你....认识我?”
沈宴竹察觉出自己的声线都在发抖,看向她的眼神犹为认真:“认识的认识的,阮阿姨我叫沈宴竹,您.....还记得我吗?”
阮玉讶异地捂住嘴,“你....你是.....你是小满的儿子沈宴竹?”
沈宴竹重重地点头承认,即使心里隐隐已经有了问题的答案,他还是想要亲耳听一遍:
“是我,您今天......是替谁出席家长会,我送你去相应的位置。”
提起这个问题,阮玉仿佛被他的眼神灼到了一样,竟有些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她随机找了块不重要的景色转移视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答案说出口:“阮清聿,也就是江榆年.....很抱歉宴竹,当年不是元元故意不和你说,这事的源头在我,是我主动带他离开禾旸的.....”
沈宴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心神大乱,身形随即一晃险些失去平衡。
他单手撑住冰凉的墙面,企图让自己更加清明。
勉强稳住了即将前倾的状态,沈宴竹缓缓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可末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几乎听不太清的嗫嚅:“好,跟我来。”
后面的流程沈宴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恍惚的听见孙睿泽在问他: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去休息。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像又跌入泊宁那面湖,这一次他没有先前的幸运。
冰凉的湖水顺着他的口鼻倒灌进来,再次夺取掉稀薄的氧气,阻力从四面八方向内缓缓收紧,直至压得他喘不过气。
领完最后一位家长谭雅诗便让沈宴竹他们先离开教学楼,甫一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他便看见操场布满身穿枣红色校服的学生。
沈宴竹依次确认了过去,最终在健身器材旁找到那人。
沈宴竹一回归就代表他们群体人数齐全了,可以去食堂觅食了。
明蔷一个激动从漫步机跳下来,不等他开口就看见沈宴竹面无表情的越过他在阮清聿身侧停住,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团细腻白雾:
“阮清聿,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撂下这句他便转过身朝前走去,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他。
阮清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顺从地跟上他的步伐,还不忘回头给明蔷他们打手势。
哪料他刚走到一半的路程就感觉后脖颈传来某股异样,惹得他当即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指腹触及一片冰凉,仰头一望只见雪沫裹狭着凛冽的北风簌簌而落。
阮清聿望天望得出神,丝毫没注意沈宴竹在教学楼前停下。
待反应过来他与沈宴竹的距离只差半米左右。
阮清聿重重拂去落在肩头的雪,忍不住问道:
“同桌?有什么话需要走这么长的路说啊,你看都走到下雪了。”
男生背对着他而立似是在酝酿着什么,头发快要被雪片染白。藏在袖管里的手在寒意侵袭下染红,指骨间冻得麻木发痛。
沈宴竹阖上眼皮,脑中涌现阮清聿近些日子的行为举止,原是如此荒谬。
阮清聿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还要执意隐瞒,面对着他的猜疑与试探选择打太极含混过关,就这么不想同他有瓜葛。
那为什么还要刻意在他身边,一直依然保持着原有心态....
阮清聿,你就这么喜欢看我显出丑态吗?
沈宴竹勉力将升腾而起的酸涩抑制下来,再睁开双眼不知从哪里反上来的力气,折身把阮清聿按在墙上: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