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隐溪出现之前,薛潜其实有些烦躁。
老太监说的没错,中秋的确是他的生辰,但和其他人不同,这个独特的日子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幸福的回忆。
每年中秋宫宴,整个皇宫里热热闹闹,就连宫女太监们都能跟着沾一沾喜气,讨些赏钱。唯独他和母妃所在的冷宫无人问津,甚至在这一天连往常送饭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登基之前的每一个生辰,薛潜都是饿着肚子过的。
母妃半疯半醒,饿极了甚至还会试图咬他。
后来他莫名其妙成了皇帝,虽然吃喝不愁,但薛潜依然讨厌这一天。
那个老太监以为他忘记了,但薛潜很清楚地记得,小时候骗他钻狗洞的人中就有他一个。
老太监那时的主子是母妃过去的敌人,几次折辱欺负他,只为了讨些许恩宠。
那些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带来无尽的烦躁和疼痛,薛潜想亲手杀人。
……可太傅来了。
他忍着冲动将手背在身后,垂下了头,不想让老师注意到自己有些狰狞的神色。
那个聒噪的老太监被其他人堵上嘴,拖下去了。
薛潜的耳边却还是嗡嗡地萦绕着什么声音,他的眼睛泛起血丝,有点想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可藏起来的手忽然被人牵住。
“陛下别怕。”贺隐溪在他耳边轻声说。
定国公从贺隐溪出现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他,脸上的沟壑藏起了情绪,让人看不透这位年迈的百官之首究竟在想些什么。
最终还是贺隐溪率先开口。
他牵着小皇帝有点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持着长剑,平静地说:“倚老卖老可不是个好习惯,陛下并非孩童,不需要国公手把手地教导他如何成为明君,何况那本来就是我……我兄长的职责。”
虽然彼此都对他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但贺隐溪现在也只能暂且认下元妃的名头:“哥哥说过,陛下是明辨是非的聪慧之人。听闻国公年少时与先皇是刎颈之交,若真为了他最后的血脉着想,也该放手让陛下自己做决定了。”
“老臣遵旨。”老人有些颤颤巍巍地下拜,意味深长道,“但娘娘今天既然出面维护陛下,便要谨记这一日的身份,切莫……太过贪心。”
贺隐溪不再回话,拉着小皇帝离开了。
薛潜像是还有些不开心,一路上都没说话,回到寝宫的第一时间就将殿内人都屏退。
他将贺隐溪逼到床边,歪头问道:“你就是朕的元妃?”
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和定国公夸赞陛下聪慧的贺太傅:?
陛下是气糊涂了?这眼神真的没问题吗?
贺隐溪有点无奈地开口:“陛下……”
薛潜忽然像个小狮子似得撞上来,将他压在榻上,居高临下且一脸严肃地说:“不对劲,元妃和老师未免也太像了,朕需要仔细检查一番。”
少年的手按在贺隐溪的腰间,像之前量体的时候那样,一寸寸地丈量过去:“唔,腰围和太傅差不多。”
那只手灵活地往上攀去,落在贺隐溪的胸口,动作有些重地感知了片刻,薛潜沉吟道:“这里似乎也和太傅相似。”
“但这也不足以证明你的身份,朕对待老师还是要严谨些。”小皇帝的手撩起了单薄的裙摆……被贺隐溪按住了。
“薛潜。”贺隐溪有点无奈的说,“需要臣拿着戒尺让陛下认一认吗?”
薛潜老实了,有点不甘心地把手从他裙摆下抽出来,但也没起身,整个人趴在贺隐溪身上,下巴往他的胸口一搭,开始装可怜:“老师,小时候那个太监就欺负朕,踩死了朕唯一拥有的小鸟,现在想起还是很伤心。”
贺隐溪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头:“起来吧,陛下,都过去了。”
薛潜只好翻了个身,在他旁边躺下:“所以太傅又进宫做什么?打扮得这样漂亮,不是为了与朕欢好,行夫妻之事吗?”
“臣给陛下准备了礼物。”
“老师记得朕的生辰?”
薛潜侧过身来,亮晶晶的眼睛瞧着他,贺隐溪轻咳一声:“从今年起便记得了。”
他起身整了整衣冠,拿起长剑四顾一圈,发现此处的地砖划一块他都赔不起,于是牵着小皇帝到殿门口。
李煜城教他的剑舞叫做“江湖夜雨”,是身法飘逸的袭杀之术。
贺隐溪在一颗桂花树下起手。
他上的是王爷款速成班,虽然力气不足,但招式还算标准,在夜晚的月光照耀下,剑锋格外凌厉。
挥剑,上挑,折腰,纵身。
中秋月色皎洁,贺隐溪今天穿着月白云纹留仙裙,大袖飘摇时,倒像是月宫里的仙人从云中漫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