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钟心与记忆中判若两人。
她摘下了那副形影不离的黑框眼镜,身穿一袭修身的裙装,清秀的脸庞褪去了青涩与稚气,出落得愈发落落大方。
她站在秦沨身旁,二人同传色系相近的正装,举手投足间默契十足,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时雨紧紧盯着她,目光如同猝了毒的匕首,一遍一遍,如同凌迟一般徒劳地想将她的身影印在视网膜上。直到眼中的世界被泪水模糊,只剩下一片朦胧。
钟心察觉到了,她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嘴唇颤动了一下,顷刻间就要念出一个名字,但很快回过神来,手肘碰了碰秦沨:“解释一下?”
秦沨仿佛视而不见,低声喊道:“云飞——”
徐云飞收敛了表情,迅速上前,伸出手想要扶住时雨:“明白了,秦总。”
然而,就在徐云飞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时雨的瞬间,她浑然一震,避了过去。紧接着,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如同仓皇受惊的鹿,跌跌撞撞地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
洗手池的水流哗哗流淌,冲走了裙摆不慎沾染的污渍,却无法洗涤一丝一毫的耻辱。
时雨弯着腰,吐得昏天暗地,几乎要将胆汁的苦水都倾泻出来。
她从未想过,她与秦沨阔别三年的重逢,竟是如此屈辱而不堪。
他依旧高高在上,俊美矜贵得不可方物,而她却愈发低贱、廉价,如同酒桌上被人遗弃的残羹冷炙。
他的惊诧,与他的居高临下的怜悯一样,都令她感到无比恶心。
她艰难无比地站起身,头颅仿佛被千钧重负压迫,阵阵眩晕袭来。纵使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那股挥之不去的腐臭仿佛渗透到了每一个毛孔。
望着镜中自己迷离而空洞的眼眸,时雨仿佛看到了一只外表光鲜美丽,内部却深深腐烂的苹果。
几乎是不可遏制地,她回想起了方才钟心看她的眼神。
震惊、不屑、惊诧,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从那双皱褶浅淡的眼眸中透射出来。在她年轻的容颜上,时雨头一回清晰地看到了商景云的影子。
她强行压下了翻涌不息的情绪,慢吞吞地走出洗手间。穿过走廊,在前方不远处的露台,伫立着一道高峻的身影。
秦沨单手撑着栏杆,眺望着远方的夜色,烟灰色的西服衬得背影肩宽腰细,两条长腿将腰线拉得极佳,勾勒出天然的黄金比例。
他指尖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烟火,见她走来,只是微微侧头,早有预料地打了个招呼:“酒醒了没有?”
时雨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头顶闪烁的吊灯将她的脸庞映照得几乎透明。杏眼浑圆,下颚尖尖,这是一张让人无论多少次看都觉得怦然心动的脸,秦沨早就领教过。
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张美丽的脸庞背后,会吐出何等尖酸刻薄、无理取闹的话语。
“好多了,谢谢你刚才为我解围。”
时雨错开了视线,低声嗫嚅道:“我要准备回去了。”
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一刻,秦沨阔步上前,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截断了她的去路:“你真的觉得,他们会放你‘回去’?”
秦沨放低了声音,但话语中不加掩饰的讥诮与冷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刚才我没来的时候,你跟那个谢总,在做什么?”
时雨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搅动着,羞耻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需要我说的更直白一点吗?”秦沨薄唇抿紧,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好久不见,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从大小姐沦落到陪酒女,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时雨彻底听懂了,她垂下眸光,漂亮的眼尾微微泛红:“好久不见,你就非得要这么说话吗。”
“我离开家是因为有我想实现的梦想。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暂时只能抛开一切......”时雨心中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也包括你。
不料秦沨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竟抑制不住地笑了出声:“你所谓的梦想,就是在这里搔首弄姿,被一群足以做你父亲的老男人玩弄于鼓掌吗?”
他直视着她,眼睫翕动,燃起一簇愤怒的火花,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一个窟窿:“你以为你是在为了梦想而付出?不,你出卖的,不过是你的青春,你的美貌,你的尊严,还有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