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能被完全掩藏,那只能说明对方的分量不够。
而此刻,心像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陈挽忍着剧痛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赵声阁。
他刚刚出口的话,已经足以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了。
赵声阁的怒火突然一下子散在了海风里。
前两天陈挽还叫着他的名字,跟他相约要一起去斐灵岛,而现在,他叫他赵先生。
满口都是恭敬,笑里都是虚伪。
刚刚准备出口的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那些带着不明显关心意味的嘲讽,此时突然变得像一个笑话。
他沉默片刻,“只是这样?”
他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陈挽垂着眸子,把字从喉咙里一个一个挤了出来。
“只是这样。”
赵声阁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陈挽,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人,眼睛里没有了怒气,却暗得让人心惊。
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诧异,默然的复杂眼神,快要把人洞穿。
陈挽的心脏被缓缓攥住。
被赵声阁这样的眼神望着,他觉得比刚刚的袭击者的冷枪击中还痛,有一个瞬间差点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再无保留。
但他在最后的关头咬牙忍住了。
科考船已经平稳开进了码头,岸上医疗人员和全副武装的警卫队员涌上了船,交谈和扣押袭击者的喧哗被海风远远吹来。
而他们谁都没动,只是站在甲板上互相对视着。
许久许久,久到陈挽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时,赵声阁开口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挽。”
他的语气很轻,轻得有种残忍感,像是最后一遍在确认某个答案。
陈挽笑了。
他的手抵在舱板上,借力般握着拳,是一个轻松自如的姿势。
他闭了闭眼,随后抬头看向赵声阁。
“我一直都知道。”
赵声阁的心沉到了谷底。
又是与之前同样的无力感。
他一辈子顺风顺水,位高权重,唯独在陈挽面前总是一次次陷入这种无法掌控的境地。
他看着陈挽从旁观的位置优雅现身,一步步走进他的生活里,此时又要从容退场,嘴上挂着的还是那上扬幅度都不变的完美微笑。
这个人像飘进他窗里的一片叶子,又来一阵风,便打着旋儿离开了这扇窗。
但他不信陈挽一点也不喜欢他。
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做不了假。
赵声阁从来都相信自己到直觉和判断。
他骨子里其实有点偏执掌控的阴暗,从幼时就有,只是在渐长的地位和阅历中,被上位者风轻云淡的从容所掩盖了。
他一直在失去,不管是十三岁时捡到的流浪狗,还是自己手把手偷偷拼的模型。
自那以后,他格外珍视的东西,总会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不择一切手段。
他风平浪静地过了这么多年,不过是真正珍视的东西已寥寥无几。
而他如今已如此身份,需要他这么做才能得到的,更是凤毛麟角。
可现在面前就站着一个。
沈宗年不止一次劝过他,让他别犯混,但他忍不了。
他已经给过陈挽机会了。
既然陈挽不自愿,既然陈挽一二再而三地这样嘴硬,便别怪他被自己踩泥土里,吃尽苦头,如同一粒尘埃。
而他便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与依靠。
届时看他是否还能如此体面淡然,能否还能这样如此这般自轻自贱。
是否还能如此轻易地说出拒绝他的话。
即使是也没关系。
他会用自己的方法得到陈挽。
赵声阁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说明隆是你最大的甲方,但你有没有想过擅作主张的下场?”
“退出吧,明隆和科想此后不会再有任何合作的机会。”
陈挽没有任何诧异,心想果然。
到了最后,他点头的动作并不犹豫,没再让对方多费口舌,非常顺从地接了话。
“我会让科想提交解约书,对外就说是造成了重大技术失误,主动与明隆解除合作。”
“至于解约所需违约金。”陈挽稍微想了一下。
“具体金额我会与明隆财务协商清楚,再通过您的一助二助汇报结果,不会再打扰您。”
“今后,我不会主动出现在您的面前。”
陈挽冷静地说出了最佳处理流程,果断得让赵声阁都有些说不出话。
像是迫不及待要脱离他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随后是更深的怒火涌上心头。
“好,那便如你所愿。”
说罢赵声阁扭头朝向船舷,手撑在舷杆上,这是一个结束对话的信号。
他只留给陈挽一个背影。
而陈挽痴迷又留念地看着那个背影,用目光把对方的发丝到脚背描摹了几遍,像要刻进心底般,深深地看了一眼。
最后他微微鞠了一躬,用赵声阁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声“再见”。
随后便下了船,脚步很轻,却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与停留。
赵声阁心情烦躁地看着海,突然想起陈挽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刚回头想叫来医护,就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一拳砸在了舷杆上,指节都出了血,却恍然不知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