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惜双昨天提出的要求,林凛央以为他会让她做些与天穹派有关的事情,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身份值得利用;再不济也会用在紧急关头,比如遇到危险时先救他之类的。
请吃面是林凛央怎么也没想到的。
林凛央因为自己的原因对药材有些研究,昨日从那些药里闻出的几味原材料,市面上价值够请他吃几十年面了。
“那怎么行,这不成我占你便宜了吗?”林凛央想起昨晚扶着惜双的胳膊走了一路,不自在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再说了,我这腿怎么好跟你一起出去。你再重新想过。”
“什么都没有五脏腑重要。伤口药敷了一晚上,约莫愈合得差不多了,多走动有利于恢复。请那位姑娘,”惜双下巴一抬,目光落在林凛央身后的丫鬟身上,“馋着你不就行了。”
丫鬟被他冷不丁地一瞧,脸都红了一大片。
其实她也吃不大贯许府的饭菜,不是不好吃,许府的菜太重口了,每道菜几乎都有辣椒,油当水放,既腻又辣。
就今天的早膳而言,咸菜辣到怀疑人生,白粥稠得好似米饭。
林凛央从小就在山上吃清斋,口味比较清淡,吃不惯是理所当然,不过,她还是能勉强吃下去,并没有像惜双那样看见某样菜,全身上下每一根毫毛都在抗拒。
讲究得跟个公子哥似的。
*
林凛央在丫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来到一家面馆里,店小二忙不迭地将他们领进馆里,将桌椅擦拭干净,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道:“我看两位样貌不凡,肯定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来这游猎的吧?”
修士修炼了一段时间,便会被师父遣到下山,或随机游猎或特意分配异务,将纸上谈兵化为实质,加以历练。
不等他们答,小二继续道:“哟,这位姑娘的衣裳我认识呀,这不是咱们这天穹派的校服嘛,每隔几年就下山来一趟祈福求雨,把咱们这护得那是风调雨顺夜不闭户,从那里出来的弟子可了不得;这位小哥又生得这么俊,两位往我家面馆一坐,那叫一个蓬荜生……”
林凛央被夸得一脸莫名,惜双连忙伸手打断小二的话:“等会等会,”环顾四周,“你们这店闹鬼了啊?”然后矮下头,将手拢在嘴边,小声地对林凛央说道:“要不咱们换家吃?”
店小二道:“不不不,不是的。”
“那你这我们领进门后可劲儿夸,难道不是为了把我们夸高兴后大腿一拍帮你抓鬼吗?”
小二见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其实不是店里,是我家亲戚。我家亲戚丢了一孩子,丢得十分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半月多前孩子父母把孩子关在家里,便出门了。当天,他们两回家后,发现孩子不见了。门窗锁都没坏,你说这事怪不怪?”
林凛央喝了口茶道:“为什么要把孩子关起来?孩子是犯了错?惩罚?”
小二把抹布搭在肩头上,道:“是这样的,孩子的父母是镇长家的长工,就住这条街最里头,如果两人都需要出工时,会在上工前,把吃食什么的都准备好后,把孩子关在屋子里,我们这儿有孩子的长工们都是这样做的。”
“这七八岁的孩子,出了事,肯定会喊会叫,但邻居却没听到任何声音。上报半个月了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可怕的是,前两天又丢了一个孩子。现在外面传言,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吃人鬼复活了,现在弄得人心惶惶的,都不怎么出门,顺带着店里生意也不怎么好了。”
听至此,惜双放置唇边的茶杯顿了一下,道:“如今掌柜的不仅穿得与店小二一样,甚至都亲自招呼客人的吗?”
他似乎没想到惜双会突然转话头,愣了一下,道:“嗯……呃……是呀。”
是了,如他只是伙计,那他站在这里闲聊半天惫懒如此,掌柜的早把他轰出门了。
掌柜的讨好地笑着道:“不知两位仙家愿不愿意管这么一档子琐事?”
苍凤镇乃天穹派所管辖范围,按理说若这事真是妖魔鬼怪引起的,她应当接下这灵异事件的。不过,林凛央五年前接到第一个异务开始,从未单独行动过,她遇见怨气深一些的鬼、道行高一些的妖处理起来都有些有些吃力,何况眼下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若此时出现道行深些的妖魔恐怕自保都有些困难。
修道十年,自保都做不到,谈何成仙。
听他语气,应该是很希望他们多管一下闲事的
然,心有余力不足啊。
林凛央端着杯子苦笑了一下,正欲开口,便听到惜双道:“饿着肚子听你说了这么老半天,现在我能吃得下一头牛了——麻烦来玩牛肉面,不放香菜,还要……你要吃什么?”问林凛央。
林凛央有些出神,惜双问了她两遍才答:“阳春面。”
“你呢?”对她后头的丫鬟问道。
“奴婢吃过了……”姑娘好不容易褪去的潮红,又窜上脸颊。
惜双对掌柜的道:“你说的那事啊,我们再商量商量。”
掌柜的连道“是是是”,接着忙别的去了。
“你过来坐吧。”林凛央回头对她道。
林凛央一进门被掌柜的热情款待搞蒙了,这姑娘安静得仿佛没这个人似的,完全忘记她还站着。
这家面馆里的桌子四角桌,林凛央和惜双是相对而坐的,她要坐只能坐在两人中间。
“不不不,这怎么行,老爷要我服侍您,你就是我的主子,奴婢怎么能跟主子在一张桌子上,这会坏了规矩的。”
惜双道:“我们又没给你发工钱,算哪门子主子,你的主子只有你老爷,我们只是你捎带脚照顾的客人而已。你就坐吧,我吃饭不习惯有人在边上站着。”
闻言,姑娘扭扭捏捏地在他们两间坐下了,眼睛一直看着桌子底下,手时而放膝头时而放桌子上,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她的小动作,林凛央只当她是内向胆小,并未往其他方面想,转而对惜双问道:“你从哪看出来他不是伙计的?”
惜双将她的茶杯到满,道:“因为伙计是不会这么迫切的希望店里生意好的。伙计每月固定工钱,客人多不会涨客人少不会降,生意好反倒事情多,只有掌柜的才关心这事。而且他说谎了。”
林凛央微微讶然,她以前总以为店里的收入是人均平摊的,还想着以后如果实在走投无路就随便找一家生意好的店当学徒,也不至于饿死。
“那怎么知道他说谎了?”
这时,掌柜的将端来牛肉面放到惜双面前,悄悄地道:“两位的面我都加了量,管饱!姑娘的面我加了蛋,马上就好。”
林凛央扯了扯嘴角:“有劳了。”
惜双并不着急吃面,甚至连箸笼都没碰。
待掌柜的走后,惜双继续道:“丢的不是他亲戚家的孩子,即便是,估计这孩子或是孩子的父母不大让他喜欢,因为我听他那语气没一点痛心的感觉。是,他是希望这偷小孩的人或者非人能尽快伏法,其原因不是因为想报仇血恨,而是为了让这店里的生意再次火红起来。”
跟她想的差不离。
林凛央道:“先生一向如此观察入微么?”
惜双低头轻笑了一下,道:“权当姑娘在夸我了。”
未退尽笑意的桃花眼流转着华光,微微勾起的唇角尽显俊美。
美而不媚,大抵说得就是这样的人吧。
伙计端来的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美食和美色间她选择了前者。
龙须似的面浸泡在褐色的汤汁里,白褐相间的荷包蛋上堆得跟小山似的,红红绿绿,香料味甚重——量确实够大。
林凛央拿起竹箸,鼻翼翕动,绣眉微蹙,似乎有点发愁。
惜双看了一眼那碗阳春面,道:“我想吃你的阳春面,能换吗?我也没开动。”
林凛央求之不得,欣喜道:“好啊好啊好啊。”察觉到自己有些反常,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抿了抿嘴唇,将那碗她视如毒/药的阳春面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推了一段距离。
惜双仿若未觉,两厢交换,这才拿起竹箸,搅拌着吃了起来。
*
出了西街,隔街看着镇中心,林凛央感觉到右小腿一阵抽搐的疼,险些没站稳,好在一旁的姑娘使了些力馋住——他们出府时正值清晨,大街上并未见有几个人,而眼下小摊贩一个个都支了起来,买东西的、卖东西的、不卖不卖光看的……将唯一通往许府的岔口几乎挤了个水泄不通。
黑压压的脑袋看得林凛央直觉目眩,道:“人如此多,不若我们到处逛逛,等到晌午人少些再回去吧。”刚说出口,咂摸着有几分不对劲儿,补了一句,“如先生有事可先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