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时万万想不到,他在这里侍奉佛祖时,叶音也在拿出二十分的心机,尽心尽力地侍候他的母亲。
叶音使出手段,先是甜言蜜语哄得太妃眉开眼笑,接着又随去温泉侍奉沐浴,把学到的手段都使了出来,使她老人家浑身轻松,神清气爽。
太妃高氏本就喜欢叶音,这下更是喜欢的手都舍不得松开了,一口一个“音儿”叫着。她屈尊亲近,态度亲切,小姑娘也不恃宠而骄,温温婉婉地夸人。
叶音陪着高氏回去,又拿出棕色的小瓶子,打开一瞧,高氏见这乳状物晶莹细腻,透亮闪光,奇道:“这是做什么的?”
口里正问着,手就摸了上去,竟有些激动。
“涂在眼周,紧致皮肤的。”叶音一笑,抹了丁点在自己眼周做试验,看着太妃又笑:“夫人您看着虽才三十岁,可何妨再年轻一点,到时候就能和音儿做姐妹了。”
高氏被她逗笑了,示意叶音上手。吴嬷嬷不放心,还要验一验,高氏却一横她,极放心道:“音儿在这儿,手又巧心又细,哪里用得着你这老货上手,去边歇着喝茶吧。”
叶音朝吴嬷嬷友好笑笑,朝太妃眼上一抹,也不揉搓,高氏只觉得清清凉凉的,还没揉一揉,东西就都吸收了,她感觉不错,又问这叫什么,哪里来的,什么时候还能再弄,总之问得十分详细。
叶音答:“这叫眼霜。”至于如何来的,只说是自个儿做的。她看高氏,表情似乎有点遗憾。
高氏拉着她手又夸,又说她那狠心的亲爹后娘,这样心灵好巧又乖的女儿都不要,真是毒了心肠。
叶音离开见心阁后,面上的冷静终于按捺不住,跑到一棵百年古松旁,狠狠地踹上几脚,心中的气才稍加缓解。她目中的温光一点点褪去,这些时日积累的怒火爆发,统统化作复仇的烈火。
“皇族温氏,没一个好东西!”叶音恨恨咒骂一声,转身回房。
到晚间,叶音依太妃的话,去陪她用晚膳,斜阳余照,松荫满地,途经大雄宝殿时,僧人的念经声不断传来,像永不知疲倦的蝉鸣。
叶音不懂念的是什么经,看住持方丈下次位的灵时,心说无非是忏悔宿业,不造新愆,忍今生的苦难,求来世的极乐。对佛家的说法,叶音心里是不屑的,有仇立时就要报,宽恕一切什么的,只有圣人佛子才去做。
她心里鄙夷,面上去温良宽和,甚至还朝目不斜视的灵时高僧笑了笑,为战王时,灵时素习武功,如今也不曾丢掉,察觉到叶音望来的目光和友善的笑时,他还报以笑容。
叶音看到他纯粹的笑意,压下心中陡然出现心动感,脸一僵,径直走了,只留下一道缥缈的身影。
如此一月时光倏忽而过,太妃决意启程回宫,是到了商量叶音去处的时候。她使了银子,从端茶的小宫女处打听到,高氏与吴嬷嬷商议送她去一什么人家,不在魏都,但家境殷实。
听了这话,叶音心情就有些低落,给了小宫女银子,打发她回去,就开始思量怎样才能进宫。如此思索至一夜未眠,叶音下了狠心,化妆营造出眼圈红肿,哭了许久的凄惨样子,才对镜勾唇,勾出一个绝烈的笑。
她留书于案,如一抹游魂飘出,也不关门,直往后山的悬崖处去,路上撞见了惠安,只拿生无可恋的眼神瞅他一眼,又默然离开。
这日清晨,无相寺全体恭送太妃凤驾,高氏恋恋不舍地与儿子辞别,转眼不见叶音踪影,就问,吴嬷嬷回道:“已派人去叫了。”
话音一落,小宫女跑来,手里捏着张纸,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妃,不好了,叶姑娘不见了。”灵时一听,就立刻夺过纸一看,字迹娟秀,读来却令人垂泪,“小女子自小孤苦无依,今蒙恩人收留,感激不尽,与您们度过数十日,胜过我往昔十五载,恩人远离,叶音再无惦念,惟愿灵时师父、太妃一生安康。”
最后“叶音笔”三字被泪浸湿,晕染开来。灵时读出其中绝望,有条不紊地吩咐僧人去寻她下落。惠安却慌道:“师叔,我刚才看到,叶姑娘朝后山断崖那边去了,早知道,我该拦着她的!”
他后悔不迭,灵时却飞一般去了,太妃也忙吩咐侍卫去拦人,急得火急火燎,跟着儿子的脚步追去。
后山枫林,秋风吹出鲜血的红,在满目血红中,叶音一身白衣尤为显眼,她正一步步地朝断崖走去,灵时见状,忙拦住了人,劝道:“女施主,性命珍贵,万不可起轻生之念啊。”
叶音支起耳朵,听到纷杂沓来的脚步声,眼中抹过狡黠,面上却做无辜道:“灵时师父,我并未起了结性命的想法,只是红尘生存不易。我听说这有一处尼姑庵,想由此去,落发出家。”
本来呢,叶音是想假作寻死的,可走过来时,又改了主意,轻生寻死,高氏现下会心疼她,之后未免不会觉得她作,前些时日还欢欢喜喜的,转头就寻死,不免让人诧异。且如果当真了,为免再做傻事,派人盯着她,也于自己行事不利。
而出家则不然,这些时日叶音也看出来了,高氏对儿子出家的事情颇有微词,但不知出于哪些特殊原因,也不好说。如今她已然将自个儿视作女儿般,自然不愿叶音再出家。
叶音说明原委,众人簇拥着的高氏也过来了,一听这话,顿时声音一高:“哀家不同意!你这孩子,好好地出家干嘛,有我疼你,你可不许学他。”
太妃语指灵时,透露着浓浓的不满,对方却是神色如常。叶音眼中垂泪,“太妃身份尊贵,您走了,音儿无处可去,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再劳烦您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