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中。
殿门紧闭,殿内不见一人侍奉,唯有金婕妤在内。
于贤妃最近让阮喻之的“晨昏定省”闹得身心俱疲,此刻正懒懒的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罢了金婕妤的话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
这声音平淡且缓慢,可却像是淬了冰,金婕妤忙低下头,颤颤巍巍的回道:“六,六殿下危在旦夕……”
“废物!”
于贤妃瞬间大怒,衣袖在桌面上一挥,茶杯被扫落在地,“哐当” 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
“娘娘息怒…”金婕妤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的攥着裙摆,身子止不住地打颤。
“你真是疯了!”于贤妃紧咬着牙关,居高临下的看着金婕妤,她刻意压低了音量,可依旧难掩怒火:“你明知皇上最疼老六,沛国公又将他视若珍宝,老五更是视他如命!你有几条命?竟敢朝他下手!”
“娘娘,嫔妾冤枉!”金婕妤的泪水夺眶而出,急忙为自己辩解:“嫔妾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谋害六殿下啊!”
“冤枉?”于贤妃眉头紧蹙,目光如刀般紧盯着她:“老六现在都快死了,你还敢喊冤!”
“嫔妾没有,嫔妾真的没有!”金婕妤哭得愈发凄惨,为了让贤妃相信,她不停地磕头,势有要磕出血的架势。
“嫔妾岂会不知六殿下的背后有沛国公和五殿下!嫔妾便是再蠢,也断不会自寻死路啊?求娘娘明察!嫔妾真的不知道六殿下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啊!”
于贤妃眯起眼睛,仔细审视着金婕妤,见她这模样不像演戏,也信她没那个胆子,贤妃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这么说…是老六倒霉,正好赶上了?”
“娘娘圣明!”金婕妤如蒙大赦,赶忙止住抽泣,小声说道:“嫔妾不过是想……”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于贤妃厉声打断她的话,一手死死扣住桌案边缘,眼中竟罕见地闪过一丝恐惧:“若是那病秧子当真有个好歹,老五知道后…”
金婕妤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前忽然闪现出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她忙膝行两步,膝盖压过茶杯碎片也浑然不觉。
“娘娘,娘娘!”金婕妤扶住贤妃的膝盖,哭着哀求:“请娘娘救救嫔妾!嫔妾愿为您当牛做马!”
“现在知道怕了?”于贤妃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嫌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怪就怪你自己没用,惹出这弥天大祸,如今倒要本宫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娘娘教训的是,都怪嫔妾办事不利…”
话至此处,金婕妤悄悄抬眼,观察着于贤妃的脸色,见她好像并不打算施以援手,金婕妤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终是怯怯地开口。
“可…嫔妾所做的一切,皆是严格按照娘娘的嘱咐,您说天下大事无非红白喜事,若想让皇上推迟立储……”
话未说完,于贤妃突然瞪向她,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你想威胁本宫?”
“嫔,嫔妾不敢。”金婕妤慌忙伏地叩首。
敢与不敢,那番话说出来,已经构成了威胁。
于贤妃冷冷的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的扬起嘴角,看似漫不经心,语气里却充满了压迫感:“你记着,本宫风光一日,就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你想鱼死网破……”
话至此处,她身子稍稍前倾,宛如一条正在审视猎物的毒蛇,一字一句道:“不妨试试看,到底是本宫先倒,还是你全家先丧命!”
金婕妤的指尖深深的嵌进了掌心,她心里清楚,自己出身不高,在这深宫里,只能依靠于贤妃,若真与她作对,自己和母族都绝无活路!
她赶忙将头垂得更低,顺从的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求娘娘指条生路。”
于贤妃不屑地冷笑一声,慢悠悠的歪在榻上,恢复了那慵懒的模样,她思忖片刻,不紧不慢的说道:“马受惊撞人之事屡见不鲜,再怎么查都只能算做意外……”
“娘娘是说……”金婕妤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于贤妃瞥她一眼,吩咐道:“你立刻收手,把所有知情之人处理干净,一个也别留下!”
金婕妤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这件事闹这么大,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皇上怕是……”
于贤妃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就让老八背下这口黑锅。虎毒尚不食子,皇上再生气,也不会要了自己儿子的命!”
“多谢娘娘!”金婕妤赶紧又磕了几个头,也不敢多留,忙战战兢兢的退下。
……
申时的钟声缓缓响起,惊动了枯树上栖息的寒鸦,扑腾着翅膀震落几片枯叶,悠悠荡荡的在阮喻之面前飘过。
今日的课程已经结束了,他刚刚将九殿下送回了长信宫,此刻正要返回藏书阁。
回想这段时间,九殿下虽然依旧不肯开口说话,可态度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抵触他的触碰,偶尔还会让他牵手。
想起小殿下那乖巧的模样,阮喻之的唇角不自觉得扬起,可笑意还未达眼底便已消散,又落寞的垂下了眼眸。
可惜,迁宫之事仍无着落,只要九殿下还住在长信宫一日,他们便不得不顾及贤妃的颜面,吃穿用度总是不敢太过张扬,甚至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不敢置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