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府城的几大富商收到的却不是文书,而是晚送出几日的请柬。
付记粮铺老板付蓝乡拿到定北王府送来的请柬后愁眉不展。他儿子付裕见状问道:“爹,您怎么又这个表情?”
付蓝乡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请柬递给儿子:“你自己看吧,定北王府又送请柬来了。”
付裕接过请柬,认真看了三遍才问:“这次是鉴宝会,请的应该也是上次那些人家吧?”
“说是鉴宝会,不就是拿出一堆破玩意儿让咱们掏银钱买?”付蓝乡抱怨道,“北凉府大肆收容难民,正是要花钱的时候,如今不就只有我们这些商人兜里还有几个银钱吗?”
年前付家也收到过一次王府请柬,当时付老爷的表情可是欣喜万分的——要知道北凉府商户除了魏家,没人能收到王府请柬。
付蓝乡去了才知道,王府请的不止他一家,北凉府富户基本都到了。
王府请他们去的目的,是为了买粮。当时大乱的消息还未传到北凉府,他为了跟王府打好关系,率先表态,按市场价八折将手中七成粮食卖给了王府。
有他带头,后面那些商户也只得按八折卖出手上多余粮食。结果,刚卖出去不到十日,就传出永隆内乱的消息。
如今粮价翻了几倍,付家粮铺却无一粒粮食可卖。他还因此得罪了好几家人,却没在王府那里捞到一点好处,过年送的拜帖依旧被退回。
付蓝乡拍打着手心问儿子:“你说说,咱们一个开粮铺的,竟然快吃不上米了,这像话吗?”
付裕见他爹实在心急,劝慰道:“爹,您先别急。咱们先去其他家打听打听,看看有多少人收到这个请柬,或许……他们知道点内情。”
“对对对。”付蓝乡被儿子一提醒,“我去高家问问!”说完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付蓝乡火急火燎地穿过两条街巷,刚到高府门前,正巧碰见高家家主高瞻急匆匆地跨出大门,脸上同样挂着几分焦灼。
“高兄!”付蓝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压低声音问,“你也收到王府那请柬了?”
高瞻一见是他,立刻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苦笑,一把拉住付蓝乡的胳膊就往旁边僻静处拽:“付老弟!可不是嘛!我刚拿到手,正想出门去找你商量商量!这‘鉴宝会’……王府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年前那回,说是买粮,结果……”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懂。那次高家也跟付家一样,为攀王府关系,咬牙按市价八折卖了不少存粮,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唉!”付蓝乡重重一叹,拍着大腿,“谁说不是呢!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次又弄个‘鉴宝’,我看就是变着法儿从咱们口袋里掏银子!北凉府养着那么多难民,王府库房怕是早就空了!”
付蓝乡说完,忙问高瞻:“高兄你刚是打算去哪儿?”
高瞻叹声道:“我本也是想去找老赵打听一番。”
付蓝乡闻言急道:“那走吧,咱俩同行!”
结果两人到了赵家,赵仕却不在家。赵家长子赵彦接待了两人。
赵彦将二人领进客室。付蓝乡这急性子根本来不及寒暄,直接问道:“贤侄,你家可收到王府请柬?”
赵彦一边给二人倒茶,一边回道:“收到了。家父也是为此事去了姑父家。”说完,将茶杯分别递到二人面前,“两位叔叔先喝杯茶。”
他口中的姑父家便是魏家。
北凉府四大富商,魏家做鱼获和船运生意。因北凉府陆路交通不便,海路相对通达,大家都要依仗魏家,故而魏家排第一。
高家做玉石珠宝生意排第二;赵家排第三,做的是布料生意;做粮食生意的付家只能排在第四。
付蓝乡接过茶杯,都来不及喝一口,迫不及待地问:“那你爹走多久了?”
“有两盏茶时间了。付叔您要是着急,也可去魏府寻他。”赵彦道。
付蓝乡被他这话回得喉头一噎——他年前得罪的人之一就是魏家!魏耀光当时从聚仙楼出来就跟他冷了脸,如今两家关系还未缓和呢。
高瞻喝了口茶,笑着给老兄弟搭台阶:“你家茶不错,我与你付叔就在这里叨扰片刻,讨杯茶喝喝。”
他主要也是不愿去魏家。
魏家的门可没那么好进,魏耀光自知掐住了他们的命脉,便不将人放在眼里。每次去魏家都要送礼奉承装孙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愿踏足魏家。
付蓝乡对高瞻感激一笑,这才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心不在焉地夸了句:“这茶确实不错。”
两人在赵家枯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等到赵仕回来。
付蓝乡是个急性子,等了这半晌早就坐不住了,见人回来立即迎上去问:“赵兄,魏老爷是如何说的?”
赵仕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高瞻,没有立刻回答。
高瞻忙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上:“赵兄,先喝口水。”
赵仕接过茶一饮而尽,喘匀了气才道:“高兄,付兄,北凉府要变天了呀!”
高瞻与付蓝乡被他这话吓得怔愣当场。
赵彦也被惊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问:“爹,你说的是永隆要变天了吧?”
赵仕瞪了一眼儿子:“永隆的天去年就变了!我现在说的是咱们北凉府!”
高瞻回过神来,对赵仕拱手道:“赵兄,还请明示。”
赵仕这才将在魏家魏耀光那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屋里三人:
今日他收到请柬,第一时间就去了魏家。他去时,魏耀光也刚收到王府请柬。
魏耀光与付蓝乡一样,觉得王府就是想趁机从他们兜里掏钱。
“妹夫,那你说这钱咱们掏还是不掏?”赵仕试探着问。
“这钱恐怕不掏也不行啊,”魏耀光长叹一声,“定北王府伪装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要像其他王公贵族一样,将手往别人兜里伸了。”
赵仕也跟着叹了口气:“咱们粮也给了,我各县布行还帮着养了几十个绣娘织女,如今铺子里全是存货,银钱都压着没回笼,兜里哪还有现钱。”
魏耀光眼皮都不抬,斜睨了赵仕一眼:“你少在我面前哭穷,要哭后日去聚仙楼找夏侯忧识哭去。”他与这小舅子打了几十年交道,怎会不知他的家底。
赵仕瞥见魏耀光脸色不好,立即收了卖惨的心思,正色道:“我担心的是长此以往下去,咱们再多银钱也会被掏空呀。”
魏耀光摩挲着腰间的玉扣,幽幽道:“如今还有个‘鉴宝会’的名目,只怕往后……连这层遮羞布都不需要了。”
“不可能吧?”赵仕下意识反驳,“定北王在北凉府这么多年,素有‘贤王’美名,当是做不出强抢豪夺之事。”
“你没见王府如今是谁在当家吗?”魏耀光拿起桌上请柬在手上掂了掂,语气带着讥讽,“强抢豪夺或许做不出,这巧取豪夺……可是一出又一出。”
赵仕瞬间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