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夫妻二人回去如何绘制图纸暂且不提。且说这日,黎希悦刚从外面回来踏进济世堂,韩简方便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多谢世子妃大恩!”
黎希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疑惑的目光投向屋内的其他人。
夏初没听到前半段,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对她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还是全程“吃瓜”的玉哥儿为黎希悦解了惑:“他是谢阿十哥哥帮他家做主,保住了他爹的牌位和坟头呢!”到如今只有他还在叫阿十哥哥,直呼阿玖名字。
黎希悦闻言恍然,连忙上前扶起韩简方:“既是如此,要谢也该谢他,拜我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韩简方站起身,眼圈微红,激动地道:“因为世子爷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帮我家出的头啊!”
他将韩简心告诉他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转述给黎希悦听,包括阿十那句——“这北凉府,还有我家世子妃罩不住的人吗?”
当听到阿十在外人面前提到自己、甚至带着几分骄傲地宣称她的“罩得住”时,黎希悦的心跳仿佛骤然漏了一拍。
以往她看到楚枫在外毫不避讳地谈及夏初,心中除了赞赏,未尝没有一丝羡慕。
如今亲耳听到阿十在外也这般提及自己,一种莫名的、带着甜意的东西悄然在心底发芽。
以至于,当阿十傍晚来济世堂接黎希悦时,敏锐地察觉黎希悦今日有些不同,那份平素的清冷疏离似乎淡去了几分,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好像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阿十心中暗自嘀咕,莫非是楚枫烧出来的那只琉璃猪的功劳?
没错,楚枫那窑琉璃基本都砸了,唯独留下的就是那只猪。因为黎希悦属猪,阿十便鬼使神差地将这只猪留了下来,送给了她。
黎希悦收到这份奇特的礼物时,心情着实复杂难言。说开心吧,这猪看着跟骂人似的,说嫌弃吧,她属相确实是猪。
总而言之,就是感觉……怪怪的。而这“怪怪”的礼物,她竟陆陆续续收到了七八个。
因为阿十误以为她喜欢,每开一窑,都特意叮嘱董老三务必烧制一只猪出来,形态各异,五花八门。
到最后,甚至连一头粉嫩卷尾、造型奇特的“佩奇”都烧了出来。
楚枫给画的图纸。
董老三接手烧出的第一窑琉璃虽工艺还有所欠缺,但比楚枫烧出来的好看了不少,阿十选了两样出来“鉴宝会”用,其他都砸了重新回炉。
很快,北凉府下辖十几个县的县令都收到了州府发来的集议文书,令各县令十日后齐聚北凉府聚仙楼议事。
众人一看议事地点便知,这文书实乃王府所发。聚仙楼名义上由一位金姓掌柜打理,实则是王府产业。只因阿十他爹胆小,不敢结交官员,所以王府内从不宴客,但凡有事,都安排在这聚仙楼。
苍山县县衙内,仅有一位年过五旬的师爷坐镇。他一听是王府送来的文书,丝毫不敢耽搁,立即骑上毛驴出城去寻自家县太爷。
苍山县县令景洪,刚满四十,长得却一点也不像文官,说是武将都有人信。他身形高壮,脸型方正,皮肤黝黑粗糙,带着长年风吹日晒的痕迹。
此刻,景洪正身着粗布短衣,混迹于百姓之中,手持锄头奋力疏通水渠,手上身上沾满了泥浆。
师爷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在田垄间寻到他,人还未到跟前就已嚷开:“大人!王府……王府来……”
景洪一听“王府”二字,眉头便是一拧,抬起头问:“怎么,世子又来了?”
上次王府世子来,他正忙着在地里督促百姓开荒,等他收到消息时,世子已经当街处死两个百姓,拍屁股走了。
师爷总算小跑到近前,仍是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是……”他喘得说不出囫囵话,干脆直接将那盖着王府大印的信封递了过去。
景洪瞥了师爷一眼,又瞥了一眼信封,这才将锄头立在脚边,在衣襟上用力搓掉手上的泥垢,接过信封撕开便看。看完之后,眉头拧得更紧。
师爷喘匀了气,见他如此神色忙问:“大人,怎么了?”
景洪将那份已沾上几个泥指印的文书递还给师爷:“你自己看吧。”
师爷接过,小心拂去上面的泥点,这才仔细阅读。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却与景洪截然相反:“文书上说是召集大人去商议厂区建设之事,这……这是好事呀!”
“这算哪门子好事?”景洪双手重重搭在锄头柄上,目光投向远处在田地里劳作的农人。
“上次州府的告谕说得明明白白,人口多的县才优先建那什么厂区。你再看看咱们县,拢共才多少人口?我去了,不过是给别县凑个场面,当个陪衬罢了。还不如留在这里,帮着多疏通几条水沟实在!”
苍山县一半是山,好耕种的地本就有限,还被山里搬出来的百姓占用了,景洪有心想多安置难民都无能为力。
师爷宽慰道:“大人,这是地理原因,与您的治理无关啊。”
“人口之事确非我能掌控,可那韩家之事呢?”景洪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锄柄上,震落几点干泥。
“世子几百年不来这一次,一来就遇到刁民闹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劳烦世子亲自裁断,我这县令的脸面往哪搁?”
“大人您也是夙夜操劳,一心为民,王府定能体察。”师爷只能拣些宽心话说。
景洪道:“我倒不是担心世子会有所责难,我就是怕拉出来被那些同僚笑话,以往汇报政务,我苍山县年年垫底,”说完他用带泥的手拍了拍自己脸颊,又补了句,“我不要脸的吗?”
师爷看得想笑,但还是忍下了,他道:“大人,北凉府可不是去年的北凉府了,或许这次集议会与以往有所不同呢。”
“但愿如此吧。”景洪说完,不再多言,抄起锄头继续埋头疏通水渠,只想在动身去府城之前,把这沟渠清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