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梦惊醒,周遭昏昏暗暗的,谢清越半眯着眼环视着周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一身冷汗并不舒服,衣服黏腻在身上的感觉让人烦躁。
不对。
阖上眼的谢清越蓦然坐起,将手伸到枕头底下,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心安稳了些,定眼一看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将短匕放回枕下,谢清越扯着有些干涩的咽喉哑声:“……怎么是你。”
宁玉将衣柜门关上,早些混着泥巴的衣服早就换了:“上次你给了我权限。”
迷乱的梦境让谢清越的头有些疼,看着宁玉站在自己面前……
虽然本来他也是要找宁玉谈谈的,但是没想到是对方先找上门来了。
计划被打乱,有些烦躁的谢清越不打算一身黏腻的和宁玉谈,随意抓起换洗的衣物的他朝着宁玉说道:“我先洗个澡,等我出来聊。”
“哦……好。”宁玉没有异议。
事实上,现在谢清越周围的黑色薄雾摸不透风的包裹着他。
就此来看,现在的谢清越甚至比当时打自己的时候心情还要糟糕——至少那时候这东西还没有出来。
反观现在,从外边来看谢清越除了有些疲惫,其它一切如常,但不会说谎的黑纱说明着主人的心情并不好。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头一次,宁玉有些庆幸自己的这项异能——当别人可能被谢清越糊弄过去的时候,只有他,才能窥探到冰山下隐藏的情绪。
对于这种口是心非,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人,这简直就是照妖镜一半的存在。
谢清越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从浴室出来了,发梢上零星的挂着些水珠,先前的黑雾早就不见踪影,像是错觉一般。
顶着湿发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但是让宁玉就这么等着似乎不大好。
谢清越正要开口,就见宁玉拿着吹风机在一旁站好:“我帮你吹吹头吧,湿着头不好。”
正要拒绝,就听见宁玉继续说道:“上次就是我给你吹的头,没问题的。”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谢清越正在思索“上次”是什么时候,就被宁玉带到一旁的椅子上,打开吹风机吹着头。
温度恰好,指尖在发梢穿过,谢清越没有再纠结,最甚至闭眼享受起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不止过了多久,风声停了,谢清越本来还有些烦躁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宁玉收着东西,冷不丁的听见谢清越开口道:“抱歉。”
谢清越似乎和谁都聊得来,对于不同的人会带上合适的面具,但是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是能感受到藏在温柔和善下的淡漠疏远。
难得犯错,难得道歉,难得……坦言。
他未出声,想等着看对方会说些什么。
他不过是仗着合作关系才稍稍拉进了些距离……现在是对方有错在先,他为何不好好利用。
一边的谢清越虽然神色如常,心里却活泛了起来。
他很少将场面闹得不好看,最近的两次都是和宁玉有关,现在想想是不是两人天生犯冲,才有了这些摩擦。
他看向宁玉,依旧是芒草般的头发,比起初识的模样已经是不一样了。
谢清越眸色渐深:他没有看错人……
只要给予宁玉足够的资源,他就能疯狂的汲取营养,疯狂的生长,努力的伸展枝丫,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曾经是对只身一人的宁玉升起了一点年长者的恻隐之心,宽待宁玉,某种程度上是对过去的自己的一种自怜。
……虽然颇有自欺欺人的意味。
深蓝的眼睛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他一直知道宁玉是有野心的,走出玫瑰星球也好,提出合作也罢……他不介意他的野心,剔除那些恻隐之心,他甚至乐意提供帮助。
他想看着他能走多远,想看着是否能见识一颗新星的诞生。
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但是这次的失态再三的提醒着他——
他失控了。
看着利刃刺向宁玉,宁玉却趴在机甲背上似乎还无知无觉……
谢清越刹那间想到: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不能死。
战场上死的人太多了,多的是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
不是所有人都会活下去,也不是所有人都死得轰轰烈烈,多的是悄无声息死去的,连死因都未可知。就连谢清越自己每次行动,都是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所以,他凭什么不能死。
但还没来得及多想,谢清越直接猛的提速,将身后的队伍甩到后面——穿破大气层后,本就忌讳短时间里骤然提速,因为这样容易引发机甲自燃。
一旦发生,几乎毫无生还的可能性。
特别是在这种不熟悉星球特性和大气环境的情况下,再熟悉机甲操作的人都不能说是万无一失。
这种鲁莽的行为本质上就是在赌。
这也是为什么苏衡抓狂的原因——都拿命救人了,谢清越究竟在闹什么别扭,两人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弯弯绕绕。
四目相对,谢清越甚至能从宁玉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他凭什么不能死。
——因为他不想他死。
不是觉得投资打水漂可惜了,不是觉得天才殒落可惜了……是单纯的,是不想那个黑发黑眼从玫瑰星球和他一起回来的人死掉。
情报加持以及对宁玉的了解,眼下的这种局面是完全可以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