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莫名紧张起来，语气沉沉地问:“看我干嘛？”

“唔……”俞轩煞有介事地收回目光，替他将耳机线捋顺了缠起来，又递还给他。

同时，风轻云淡地答了他的问话:“我只是在思考，下个展厅你会不会睡到晋侯墓里去。”

这间展室比其他地方的光线暗了几个度，他刚一踏进来，就看到正中央坐了个人，那人背对他，在暗红色的灯光下颓着身体，周遭一片昏黑，沉睡千年的文物陈列四周。乍一看有种诡异的和谐，那视觉冲击也透着说不出的惊悚。

接着椅子上的人身体晃了晃，他看清了那人正是脱离队伍的李槐安，他喊了一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炎没什么反应。

于是，他走近摘了他的耳机。

李炎啐了一声，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扯着俞轩袖子就往外走。

“等等。”俞轩抽出手臂，站在了玻璃展柜前，指了指里头摆的两套婚服，“你刚刚在看这个吗？”

“不然呢？”

谁知，听了他这句明显带刺的话，俞轩却眼含喜色，眉梢带笑:“你对这些感兴趣啊？”

“还行。”他不是很感兴趣，但不排斥。

俞轩立马老师上身，见缝插针地对他说:“先秦时期婚嫁没有庆贺和举乐的仪式，有乐为阳、妇为阴的说法。当时一般在黄昏迎亲，所以叫昏礼。新娘子的装束是‘次，纯衣纁袡’，并且要‘乘车加璟乃驱’。也就是说，新娘子当日要头顶假发编的髻，穿着纁色衣缘的黑色丝衣——就像这里展览的，头上还要蒙一层轻纱……”

“蒙轻纱？是红盖头么？”话音未落，李炎便出言打断了他。

见他听进去了，俞轩欣慰地点头，答:“差不多，红盖头是南北朝时期出现的，‘璟’算是盖头的前身。古代汉族的女性婚礼服……”

李炎端正了神色，撑着下巴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他老神在在地目光移向俞轩，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随即，冒出一句:“结婚……你不适合穿这个，还是正红衬你。”

在他眼中，纤瘦的少年堪堪立在昏暗处，皮肤显出几分苍白，眉眼如画，密长的睫毛下，双眸像灌了酒似的朦胧迷离，总让瞧见的人心荡。

赵文卓曾私下同他讲，怀疑俞轩往脸上搽了粉，他十分肯定地回答没有。他见过化了妆的人，近看全是瑕疵，但俞轩凑近看也很干净，身上更没有那种脂粉气。

李炎想不出傅粉何郎这样的形容词，单觉得这人很漂亮，撑得起一身红衣。

俞轩:“？”

你有事？老子跟你讲这么半天，你来句老子结婚该穿红的？

他沉着脸，扔下李炎走了。

李炎忙迈开腿去追，企图辩解:“我的意思是这两套衣服太庄重，死气沉沉的……诶，别走那么快啊，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先秦的玄纁制，秦汉体现等级……”

他重复了一遍俞轩刚刚说的话，见对方脸上表情有所缓和，又低声嘟囔了一句:“相信哥的眼光，穿红色指定好看。”

俞轩不知是听没听见，突然放缓步子等他并肩跟上来。

从博物馆回来，已经是当天的傍晚。

进了院子，耿阳便一溜烟跑进海筝的屋里，李炎盯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拽着俞轩进了自己屋子。

刚进屋，没等李炎说什么，俞轩便开口问:“耿阳谈过恋爱吗？”

“没有。”

俞轩显然也意识到耿阳的不对劲了。

按照以往来说，耿阳只会抓紧一切时间耗在李炎身边。然而，这两天却动不动就往海筝身边凑，这么个大少爷赤着脸还一个劲儿的替她收拾家务。

这小子，怕不是动了什么心思。

可是海筝今年十九了，他还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

两人忧虑地考虑起这件事，最终以两人同时叹出气结尾。

李炎:“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闹不出事儿。”

俞轩:“嗯，咱们也别耽搁了，今天学语文。”

李炎:“……”

他颇有不甘地坐回仿若牢笼的书桌前，又突然抬头，问:“那你呢，你谈没谈过恋爱？”

俞轩挑了挑眉，“说没谈过你能信吗？”

“啧，小小年纪不学好……”

俞轩越过他的手翻开一本习题，指着上面的阅读文章，语气平平:“汝良乎？”

被截了话头，他低头看去，那整句话是“厌汝者十者多有六，汝良乎”。

言下之意，十个人里就有六个人不待见你，咱俩谁也没好过谁。

李炎耷拉着眼皮子，半晌，淡定又懒散地回:“十个人里就有六个眼瞎的。”

不是我不好，是他们没眼光。

俞轩低笑了笑，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