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轩的手指轻点着门上的感应器,滴滴的电子音短促而快速地响着。良久,他轻叹了口气,问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语气关切且懊恼。
李炎一愣,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来着。
他沉声应答:“没,不喜欢学习。”
身后人退开一步,那股耸然的感觉消退。
俞轩轻嗯了一声,引他到放着电脑的座位前,“那就不做了。”
然后将鼠标塞进他手里,自己则坐到他刚刚坐的位置,从旁边翻出一册雅思训练,开始埋头写题。
明明开了最感兴趣的东西,他的眼神却总不受控制地飘向身边人。
俞轩无意识地蹙着眉,手中的笔未有一刻停歇,纸上落下一片英文字迹。
书架上燃着一炉檀香,轻巧窜入李炎鼻息,他的心思恍惚在香烟缭绕中。
学习,明明没那么讨厌。
小时候的某个假期,学校发了成绩,一直在校住宿的李炎高高兴兴地回家,想要跟母亲分享一下满分的喜悦。
小小个儿的他双手捧着试卷送到妈妈面前,仰着头,俨然为自己的一百分感到自豪。
但是妈妈看到试卷后似乎并不高兴,依然没有笑一下,只是将它们放在一边,板着脸告诉他:“学学做正经事吧,别像你爸爸,那么大个人了什么都不会。”
他想,一定是爸爸又惹妈妈生气了,他要哄哄妈妈。
于是,小李炎捧起妈妈的脸,认真地承诺:“妈妈,我现在会拖地擦桌子,还会洗碗,但是不会做饭……我会学会哒!等我长大了,会每天陪着妈妈,替妈妈做所有的事情!”
小朋友看不懂大人的无奈,当时的他也看不出母亲眼中的决绝。
妈妈没有等他长大。
当他第二次从学校回来时,他的母亲已经走了,带着他出世不久的妹妹;甚至没有跟他道个别。
或许,在大人的世界里,小孩子根本用不着告别吧。
他时刻渴望着母亲对他展颜,能像学校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待他。
但他的母亲从不抱他,从不亲他,也从不骂他。
她应该从来都没有因为他而开心过吧,不然怎么会从来都不笑呢?
小小的他只能顺从地接受母亲的离开,父亲的忽视,以及这个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的彻底破裂。
灰暗的童年经历像块幕布把他从头到脚包裹着,将他与外界的喧嚣隔离。
学习好又有什么用,妈妈不会因为他有个好成绩就留在他身边,更不会高兴哪怕一点。
“想什么呢?”
隔着一小段距离,俞轩撂了笔,轻笑着端详他,眉眼明亮。
被这么盯着,仿佛心底被照亮一隅,陌生的情绪令他感到无措。
他摇摇头,反问道:“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李炎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刚认识你那会儿,我以为你是个四体不勤的少爷,毕竟一般人应该不会去酒吧都带个……保姆。”
俞轩捏了捏耳垂,似乎在思考怎么解释。
“嗯,那不是我家保姆,她是……”他顿了一下。
是什么?
他看向李炎,表情有些无奈:“是我妈的闺蜜,一闲就来看着我。”
“……”
听起来很烦就是了,李炎默默同情。
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默。
纵使百般不愿,李炎还是接了电话。
无意中摁到了免提键,他爸粗狂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李炎,老子要去看你妹妹,钱给你转过去了,别给老子闯祸。”
他尴尬地望了俞轩一眼,发现对方已经在低头认真地看手上的资料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松了口气,默默关了免提。
他压低声音回道:“行我知道了,赶明儿我悄没死,也不麻烦您。”
说完就要挂,被他爸预判了。
“先别挂,你那狗我带走了,你养不活老子先替你养着。”
“您干嘛,来一趟还偷我狗?”李炎情绪有些激动,音量便不自觉地放大了。
那头的父亲一听这话便呵斥:“小兔崽子,怎么跟老子说话呢,你什么东西不是老子给的?拿你一条狗就叫偷了?”
李炎有些抓狂地揉了揉头发。
那狗是他两个月前在路边捡的流浪狗,刚捡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好不容易养起来,现在又让他爹劫了去。
他下意识瞥向俞轩,脸上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不问自取视为偷。”俞轩托着腮,小声开口。
“不问自取视为偷!您问过我没就拿?”受到鼓舞的李炎声情并茂地朝话筒喊。
俞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察觉到李炎向自己投来哀怨的眼神,他轻咳着勾了勾手指,示意李炎让他来。
对面的父亲不为所动,李炎将信将疑地将手机递给他。
“叔叔好,我是李炎的同学,上周出去旅游把小狗暂放在您家了,谢谢您这些天的照顾,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我去接回来。”
俞轩垂着眸,语气中透出谨慎,煞有介事似的。
他爸是这周二回家的,狗是上周送去的,没毛病。
“方便方便。”听了他的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中染上笑,“我还当是小炎的狗,他也没吱一声,怕他养不活,本来还打算带走替他养几天,那你过来吧。”
“好,谢谢叔叔。”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挂了电话,他抬眼看向李炎,邀功似的轻眨了下眼,在阳光的映衬下,那张脸乖巧更甚。
李炎心头那处柔软的弦被狠狠撩拨了一下。
啧,这朋友能处。
俞轩:“走吧,领我的狗去。”
“是我的。”
“也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