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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最大的教堂——明斯克圣西蒙和圣赫伦娜教堂。那是红砖砌成的哥特式建筑,教堂的高塔直指灰白的天空,厚重的大门和点缀其上的彩色玻璃让她想起了上海的那段时光。
这座教堂曾经是过去波兰移民和信仰天主教的白俄罗斯人聚集的地方。战争爆发后,许多教堂被关闭,神职人员被驱逐,有些人被送往集中营,但这座教堂仍然开放着——因为它在被德军占领后被改建了一部分,部分神职人员被替换成更加温顺的人,而弥撒也减少了。
即便如此,这里仍然是许多信徒的避风港。周日的弥撒依旧举行,尽管不像从前那般热闹,可人们仍然会聚集在这里,在这个被战火撕裂的世界里寻求一丝神圣的慰藉。
贝莱走进教堂时,能感受到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身上的衣物和那些白俄罗斯人、波兰人都不同——她穿着德国人提供的暖和大衣,衣领是柔软的毛皮,靴子是干净的皮靴,手上的手套甚至是羊绒的。
——她不像一个普通的女人,更不像一个受难者。
她静静地走到教堂后排,在木椅上坐下,低下头,做了一个安静的十字祷告。她并不是真的想请求什么,而是下意识地,想要在这个地方找回一点属于过去的东西。
圣坛前的神父在用拉丁文祷告,唱诗班的圣咏声在穹顶下回荡,空气里飘着微弱的熏香味道,令人安心。
贝莱闭上眼睛,心跳慢慢地平缓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仿佛战争之外的世界仍然存在,仿佛她仍然是那个法租界教会学校里的女孩。她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时间,回到了法租界的教会学校。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总爱偷偷躲在教堂的后排,偷偷看书,或者看窗外树影摇曳的光景,而牧师每次都会生气地将她叫出来,问她是否在向上帝祈祷。
渐渐地,她在教堂里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当地人对这个法国女孩充满好奇,但又因她身边总是跟着德军卫兵而不敢贸然靠近。
直到有一天,她的身边坐下了一个女孩,穿着简单但干净的衣服,头发用头巾束得整整齐齐。她是教堂的志愿者护士叶莲娜,年龄和贝莱差不多。
叶莲娜告诉贝莱,她是一名护士,被德军医疗队招募,每天负责处理伤员的护理工作。她是明斯克本地人,她有一个哥哥,比她大三岁,在铁路上工作。
“Dein Bruder… Eisenbahn?”(“你的哥哥……铁路?”)贝莱用简单的德语重复了一句,试图确认自己的理解。
“Ja!”叶莲娜点了点头,用手指做了一个火车的动作,笑着说道,“Er ist sehr flei??ig.”(“他很勤劳。”)
贝莱点了点头,试图用法语回应:“他一定很勇敢。”但她知道叶莲娜听不懂,于是比划着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她没有多问。她知道,对于生活在战时的本地人来说,许多话题都是不适合深究的。
叶莲娜似乎明白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问她:“Warum kommst du hierher?”(“你为什么来这里?”)
贝莱低下头,手指轻轻拂过木质的长椅,声音低低地回答:“Ich bete.”(“我祈祷。”)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莲娜忽然低声问:“你以后还会来教堂吗?”
贝莱看着她,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莲娜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聊天。我的法语不好,你的德语也不太好,但我们可以比划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