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为民安葬在龙清山后方的沈氏家族墓地里。
他在生前大费精力地修缮墓园,特邀设计师为自己重金打造了一座装饰有华盖的坟墓,墓碑上的铭文由书法大师亲手镌刻,两旁竖立了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周围盛开着他钟爱的花卉。
下葬的时候,天空飘着细雨,墓园里回荡着哭声。女人们似乎较着劲儿,比谁哭得更伤心。沈谦岚几乎要晕厥过去,林雅音亦是泣不成声,拿着手绢擦拭泪水。
申敏禾回忆起了在巴山陵园的那日,天也是阴沉沉的,那片破败的墓地与这里不能相提并论。
眼下的一切都太刻意了,连哭声都是演出来的,申敏禾自己也在努力地装出悲伤。她瞥了眼沈有尚,他紧闭着唇,下颌线条紧绷,面容上不显露多余的情绪。
沈有尚当然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是被抹去姓名的女人,而沈家人却风风光光地举办葬礼,通过建墓树碑以求留垂青史,实在是过于讽刺。
他们从墓园回到老宅,将沈为民的遗照挂在祠堂里,这一套仪式才算结束。
待宾客离去,沈宅只剩下沈谦良夫妇和他们的子女。
申敏禾瘫坐在沙发上,将脚从高跟鞋里抽了出来,由于长时间站立,脚趾磨出了水泡,破裂之处,渗出了血,叫人钻心地疼。
沈谦良松了领带,让沈有善先去休息,又长吁了口气,“刚收到消息,有恩被保释出来了,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申敏禾疑惑,沈有恩明明出席了葬礼,不是早就恢复自由了?
她四顾,不见那人的身影。回想起来,他好像只是短暂地在葬礼上露了面,低头不语,隐没在家族成员中,低调得诡异。
原来葬礼上的沈有恩是假扮的,目的是骗过记者,息事宁人。这一障眼法确实成功了,连申敏禾也信以为真。
直至方才,沈家才真正将人保释出来。
用替身掩人耳目还是沈有尚的主意。因为事出紧急,没有第一时间告知申敏禾。
回家后,申敏禾不解地问,“难道你不恨他吗,为什么要替他想办法?”
沈有尚当然恨沈有恩,他对沈家人恨之入骨,脑海中也曾闪过将葬礼搅得鸡犬不宁的念头。
但沈为民去世得很突然,打乱了他的节奏。遗嘱还未宣读,局势扑朔迷离,他不可轻举妄动,只能忍辱负重,等候最佳时机。
一周之后,沈家人再次齐聚老宅,听律师宣布沈老爷子的遗嘱。
书房里气氛紧张异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忐忑与期待,焦灼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被宣判。
沈有恩回家了,在拘留所走了一遭,整个人的气焰都消了,精神萎靡不振。林雅音挨着儿子坐,像照顾小孩一样,生怕他磕着碰着,眼里满是心疼。
亲属们并没有对沈有恩过多地嘘寒问暖,他们都明白,太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有人托底。他们眼下更关心自己分配到的财产。
果不其然,沈为民将他的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长子沈谦良,包括他们现在所住的沈家祖宅,以及沈氏集团下面最重要的科技公司、地产公司和海运码头。
也就是说,拥有最多经营权和股份的沈谦良将继任成为集团的董事长。这并不意外,毕竟他是沈为民唯一的儿子,一向最受重视。
沈谦岚听到所得遗产时,不由得微微翻了个白眼。自己当了一辈子的贴心小棉袄,父亲也总说最疼她,果然都是骗人的话。
虽然她心有不甘,但不能撕破脸皮,站好队还能从哥哥那儿多分几杯羹。
在小辈的财产分配中,沈有恩接手了物流公司和娱乐公司,沈有尚分得了他目前正在管理的百货公司。与此同时,兄弟二人还额外获赠了集团 3%的股份。
在遗产受益者里,沈有恩排第二。物流公司是集团的支柱产业之一,价值比日渐式微的百货公司高得多。还有一个娱乐公司供他玩弄女星、追名逐利。
若非沈为民骤然离世,来不及修改遗嘱,沈有尚想,他能获得的或许比现在更少。自己为集团尽心尽力,到头来还是抵不过老头子的偏心。
他瞬间发觉自己愚蠢得很,居然给沈有恩、给沈家平息风波。他曾想,若沈家出事,必会殃及他。如今醒悟,无人会感激他的付出,反而会招来恩将仇报的恶果。
但沈有尚面上并未流露分毫不满之色。他一向宠辱不惊,与爷爷之间的分歧,旁人并不知情,他要让这个秘密如同沈为民一样,沉眠于尘土之下。
沈谦良顺理成章地成为家族话事人,坐在主座上,宣布一个月后集团将召开股东大会,进行董事局的重组工作。
沈谦良一旦继任了董事长,他原来的副董事长职位,极大可能是在他的两个儿子中选出的。
沈有尚忧心忡忡地回到克劳德山庄,思虑良久。
虽然从书面文件来看,他和沈有恩持有的股份数量是一致的,但算上林雅音的股份,外加沈谦良的袒护,董事们的谄媚,即使他能力占上风,副董事长的选举仍对他十分不利。
沈为民故去了,沈家看似平和的表象即将被打破。沈有尚必须在敌人动手之前先发制人,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