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坐下吧。”
鳞渊境没有什么落座的地方,驻守洞天既神经紧绷,又些许无聊。云骑军站在必经之处,手中拿着阵刀面对着刚被打开的洞天,也正是景元将军刚进去不久的地方。
说来好笑,站在高处往下看,仍是能见到几人在里面行动,大致在做些什么,往哪条道路走,在同什么生灵战斗。
倘若遇到激烈的战斗,他们会紧张的捏紧武器,又在大获全胜后,发出小声欢呼,为远在他方的将军助威,也就没人会注意符玄和朝月二人。
「下次拿帕子擦擦就好了,手都脏了。」
朝月拿出帕子擦拭着符玄的手指,上面沾染了点点灰尘,身体独有的甜腻语气让责备变成了撒娇。
柔软的手帕细细掠过手指的每处,符玄注视着朝月眉眼间的温柔,恍惚间回到从前。
那时的自己馋上了街边的糖葫芦,每次吃完都会留一圈残渣在嘴角,这时师傅就会半蹲在身前细致的擦拭。
虽然下一秒就会笑她只顾吃不顾其他的,像个小花猫一样,生气了就对着自己张牙舞爪。
乍然回神,符玄当时真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不靠谱的师傅会好好擦嘴角,结果还是老样子。
可眼前回来的师傅,确是与以前不相似了,张扬开放的性格变得含蓄谨慎,一点也看不出她在寻求自由。
“已经干净了,师傅。”
视线随着那张帕子落在朝月的身上,符玄低垂着眼,领着她落在雕像脚边,方才擦过得地方。
除这处,再就是背后的台阶,席地而坐了。
「他们会平安归来的,对吧?」
朝月抱着玩偶,目光落在辟开的洞天。无数珊瑚生物自墙边生长而出,同被封印得到建木根系构造出第二建筑。
本残缺受损的洞天,除去道路算是能入眼一看,其余皆是东倒西歪。更甚者倒塌落在一旁的石柱,连同着岌岌可危,将要落入深渊。
可随着粗壮的根枝裹着扇形珊瑚肆意生长,有条不紊的流窜各处,无意识的支撑起半崩溃的造物,甚至搭建更快捷的道路。
“我方才卜问,得到的结果是吉。将军他们并不会落败,静静侯着便是。”
符玄给了个安心的眼神,将卜算的结果告知朝月,但还是略有些疑惑。要知道朝月的卜算可在她这个徒弟之上,却无端问起她开来,实属有些不解。
不过想到师傅如今遭遇,也就没有多问。
「这是阿月的身子,没有任何…命途的加身,自然施展不出任何本事来。」
朝月一眼便看出符玄的小心思,细心给她解释,在提及命途时稍作了停顿。
月棠是没有命途不假,可在诸多事件中,却常常有着丰饶出没的痕迹,就连上次对付玄鹿,她都觉得全身怪怪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残留在身上。
后面寻了个时间问了海棠树,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来,感知沉睡的阿月也并无异常,于是只能当做一时的错觉。
“师傅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怎会寄宿在阿月的身子里,甚至靠着她回魂?当初十王司都没找到师傅的魂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符玄说着,情绪变得低落,身子紧紧贴着朝月的手臂,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朝月还活着。
「…我也不知怎的,没出现在十王司。只感觉在一片虚无中飘了很久,苏醒的时候便出现阿月的身体里。」
朝月眼神迷茫,思绪也似乎回到了刚苏醒的时候。
那时她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一片银河中,灵魂轻薄的似易碎的纸张,根本无力操控往何处而去。
行星划过,碎石穿过。
她以为自己会被波及,却在一次次闭眼睁眼后安然无恙,久而久之,在数不清的时间里,靠着数石头过日子。
直到某一次睁眼,眼前不再是昏暗不明的宇宙,而是一方净土时,混沌的大脑才逐渐清晰起来。
她也得到了许多,关于自身的信息。
「如果说我是阿月的一颗碎片,玄儿还会爱我吗?」
是的,她只是一颗碎片,灵魂的碎片。
“碎、碎片!?师傅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怎能说是她人的一颗碎片?”
符玄闻言直觉得荒谬,没有任何的可信度。若不是朝月精神稳定,眼眸清楚,她定得拉去丹鼎司给龙女瞧瞧,是不是梦魇了。
可朝月闻言只是安抚般,将手放在符玄的小手上,苦笑着摇了摇头。
得到这一信息的她,何尝不是受到欺骗,认为自己在宇宙飘荡时,无意间掉落在一处看似安详,实则满是阴暗的洞天里。
或许就和入侵仙舟的倏忽一样,背后庞大的邪恶势力,而自己不幸落入了其中一处。
彼时她看着花瓣掉落的海棠树,都觉得是倏忽的同源,幻化作另一种模样,潜在此处罢了。
她隐隐感觉在这方天地,力量没有受到束缚,于是不等海棠树再说什么,便幻出一把长剑砍去。
长剑一闪,锋芒毕露,划出一轮月华星落,携着剧烈的能量刺向没有任何动作的海棠树。
眼见攻击即将命中,朝月都能预见它回合倏忽一样,难以杀死,却在下一刻被一只鬼爪挡下,难入分毫。
那时自己初次见到曦月,流火明艳,祸水嫣然,可能说的就是她这般人。不过她的脾气不怎么好,就和发色一样,跟个火爆辣椒似的,一碰就炸。
至于火爆辣椒是什么,公司出品的一个小游戏,景元曾和自己提起过。
后来两人打了个天昏地暗,终究是自己凭着技高一筹,狠狠的打了她一顿,若非海棠树阻止,恐怕要打个你死我活。
当一个人精疲力尽,也就有时间听别人说话了。
沏了两杯海棠茶,曦月不喜她这人,闷闷喝了一口,就藏了起来不知去向,也只有自己慢慢品味,听海棠树的说辞。
“所以师傅和阿月,其实是一个人。”
符玄说出这句话都在微微颤抖,她难以相信和自己生活这么久的事师傅,竟和相遇没几天的月棠是一人。
朝月微微点头,她乖乖的坐在底座边缘,两条腿搭着落不到地面,小腿一前一后轻轻晃着,任由海风阵阵袭来,将她的发丝吹乱。
她抬手拨开脸颊的发丝,又轻飘飘的落回符玄的掌心,冒着些细汗,泛着凉气。
符玄反握住这只小手,紧紧贴着想要从中找出不同来,却发现除了大小和细节,与师傅给自己的感觉无异。
不是的,不是的!
阿月是阿月,师傅是师傅,怎么可能是一人!
她眉眼慌乱,半个身子贴在朝月身上,空余的手摸索着小脸,明明每一处都不一样,却也渐渐每一处都变得一样熟悉。
朝月望着魔怔的徒弟,眼底泪光潋滟,任由冰凉的指尖在脸颊游走,指腹摩擦着柔软的肌肤,带来一阵轻柔的触感。
指尖没入锁骨,那张脸渐渐和记忆中的重合,符玄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瞳孔,呆呆的看着嘴角含笑的朝月。
「玄儿…我早已是她了。」
压着几分不舍,朝月碰触符玄的额间,亲昵的蹭了蹭,就像月棠习惯性的讨好,用自己的身体来博得对方的喜爱。
换作朝月,这自然是不齿的,但当她做出这一举动,便意味着她已经渐渐不是那个自己了,而是身娇体弱的阿月。
“师傅……”
符玄睫毛轻颤,蜜桃色眸子闪烁着泪光。